鬆鶴顏已經換了身衣裳,顯然今天的事讓他覺得晦氣,回家就洗澡。


    他笑著迎了上來,一臉商人的精明與熱情。


    他作為一個小國舅爺,能不囂張,確實拉分。


    就連人家知府小妾,都跋扈成那樣。


    隻是不知道他的這份謙遜在沒有秦昭後,對他人是否也會如此。


    “秦公子,狄大人,快請進。”鬆鶴顏一邊招呼我們進入,一邊命令管家,“快給二位貴客上我們茶莊最好的茶!”


    “是,莊主!”李管家趕緊下去吩咐。


    我們在水榭落座,鬆鶴顏就讓美人撫琴。


    琴聲悠悠,熏香嫋嫋,文人雅趣,風月無邊。


    會玩。


    小丫鬟端著茶具進來給我和秦昭倒上茶。


    上好的白瓷茶具,襯得裏麵的茶水越發清綠秀雅。


    茶香沁人心脾,一根根茶葉如同銀針倒垂。


    “秦兄,請嚐嚐。”


    隻是倒個茶的功夫,鬆鶴顏已經對秦昭的稱呼從秦公子變成了秦兄。


    秦昭依然冷淡:“鬆國舅,我們此來有正事。”


    秦昭目光冷沉,擅長察言觀色的商人鬆鶴顏立刻明白秦昭的意思。


    他給管家一個眼色,管家立刻清退了所有人。


    鬆鶴顏微笑看秦昭:“秦兄,還請不要再叫我國舅爺,這國舅爺的身份,在下真是不適應啊。”


    秦昭看看鬆鶴顏,並未多言,他看向我,我端起茶杯細細品了一口,深吸一口氣,忍不住感歎:“好茶。”


    秦昭看著我,卻是嘴角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喜歡就買點回去。”


    “買不起。”我繼續端著茶杯,“所以趁機多喝幾口。”


    鬆鶴顏也一直在觀察我們,他立刻說:“狄姑娘若是喜歡……”


    “叫大人。”秦昭扭頭就沉臉。


    鬆鶴顏忍不住笑了,他俊朗清爽的容貌因為兩個梨渦多了一分江南男子的秀雅。


    他的笑容像是在遷就秦昭。


    “是是是,大人若是喜歡,此罐拿去。”鬆鶴顏將一個精致的銀製的茶葉罐推到我的麵前。


    我看看茶葉罐,隨口問:“有茶刀嗎?”


    鬆鶴顏看看我,眼中是商人的精明與狡黠。


    顯然,他覺得我是在開口跟他要。


    “當然有。”鬆鶴顏取出了一把茶刀,又遞到我麵前。


    國舅爺出手的茶刀,果然精美奢華,如秦昭所說,象牙骨所製,上麵鑲嵌了漂亮的紅寶石。


    秦昭先手接過,拔開看了看,對我點點頭。


    我也拿過聞了聞,帶著茶香。


    我拿著刀把倒了倒,倒出了一點茶屑。


    我隨即取出林嵐包好的證據,小心打開,放到鬆鶴顏麵前:“鬆莊主,你能認出這是什麽茶嗎?”


    鬆鶴顏目露疑惑,伸手要取,秦昭立刻攔住:“不能碰!”


    鬆鶴顏真的迷惑了,他低下頭細細辨認,聞了聞。


    林嵐很厲害,這一小片茶葉她也細致地清洗了一下,我無法想象其中過程的繁瑣。


    “這是我們茶莊的茶葉。”鬆鶴顏忽然說。


    我和秦昭對視一眼,看鬆鶴顏:“你確定?”


    鬆鶴顏點點頭,退回原位,指向我的茶杯:“就是大人您現在喝的這個。”


    我看落茶杯,放好證物,從茶水中撈出了一小片茶葉細細看。


    因為林嵐從屍體上取下的茶葉也是濕的。


    這麽一看,確實無論形狀還是氣味都很像。


    “這是我們鬆家茶莊世代種的青龍茶,茶葉這個行當,相對壟斷,大家的茶種都不會外傳,所以青龍茶,隻有我家才有。”鬆鶴顏笑得自豪而得意。


    古代很講究世傳,講究獨門。


    所以鬆鶴顏說茶種不外傳是合情合理的。


    “而且這青龍茶隻有青龍山的土壤和青龍山上的溪水,才能種出來。”鬆鶴顏又格外強調他們家的茶,外麵種不出。


    他說的也是符合科學道理的。


    土壤的酸堿性,和溪水中包含的礦物質,都有可能改變茶種。


    鬆鶴顏笑嗬嗬看著我們:“二位為何要問這茶葉?”


    “這個不是你能問的。”秦昭直接冷臉。


    從鬆鶴顏對他討好開始,他就一直給鬆鶴顏臉色看。


    鬆鶴顏也是毫不在意,反是看向我:“狄大人,這該不會與案子有關吧。”


    我看向他:“如果你還想好好吃晚飯,就不要再多問了。”


    頓時,鬆鶴顏笑容凝滯了。


    他的家姐是六年前入宮的,所以,他六年前就是個純商人。


    他的這些言行舉止,是十幾年養成的習慣,也能看出他是一個智商和情商雙高的商人。


    我平靜地看著他:“鬆莊主,你的確暫時沒有嫌疑,但不代表你莊裏的人沒有嫌疑,所以之後,可能很多事還需要你的配合。”


    “好,好!沒問題!我一定配合到底!”鬆鶴顏臉色發白地連連點頭。


    他多半已經猜到我們這片茶葉是從哪裏來的。


    我看向秦昭,你有什麽要問的嗎?


    有時候,我想不到的,他能想到。


    他想不到的,我能補充。


    秦昭看著杯中茶沉思了一下,抬眸:“鬆莊主,嘉禾縣和香桐縣有多少人來買你的茶?”


    鬆鶴顏頓了頓,先拿起茶喝了一口,像是暖暖身子,再清清思路。


    他平靜了下來,臉上也不再有剛才的笑容。


    不再笑的他,倒是看上去多了幾分真誠。


    他認真想了想,看向我們:“自從家姐被封為麗妃後,我們鬆家茶莊也受到了皇上洪恩的潤澤,特等青龍茶成了貢茶,不可再賣,甲等送入上京隻供一品以上的達官顯貴,乙等隻在上京茶莊專賣,丙等和末等,留在這裏自賣,丙等和末等也是最多的。”


    “那我給你看的這片茶葉呢?”我追問。


    鬆鶴顏臉色又白了一下,細細回憶:“這片是乙等。”


    “乙等你不是隻賣上京?”


    鬆鶴顏看了看秦昭,才再次開口:“我們茶山畢竟是在嘉禾縣,搬不走,所以周圍的官員會來買些乙等自用或是……送給他們的上級。”


    鬆鶴顏聲音開始壓低,已經在明示我們周圍的官員會來買他的茶進行行賄。


    因為他們的茶,是皇上喝的,盡管是乙等,也讓人喝著像是喝到了皇上的一點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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