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俠客行


    競技大廳有點亂,雖沒成一鍋粥,可也造成了很大轟動。


    不到兩盞茶的時間就讓倪霧幹翻兩員十虎上將,很多人都有點兒接受不了。


    王越好像一下子反應過來什麽,突然站在凳子上大聲吆喝起來:“大家不要再上騙子的當了!我們每個人都全力以赴畫出最好的作品,千萬不要和他比最簡單的東西!


    “他剛才聲明要和我們用相同的時間,所以隻要我們拿出最好的作品,他就不會那麽容易贏了!


    “大家想一下,如果侯文和吉祥畫出一幅大氣磅礴的畫作,能輸給幾條線段和幾個蘋果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一樣,吉祥脫口而出道:“天啊!本公子要真畫出一片果園,怎麽可能輸給兩個蘋果,我……我上當了!”


    侯文也琢磨過味兒來,一副懊惱萬分般地叫道:“我也是啊!如果我畫得慢點,那個可惡的家夥用好作品先對付別人的話,那我豈不就有可能獲勝?


    “啊!啊!啊!他這個大騙子!我可憐的龜龜,本少怎麽就沒把你生出來啊?”


    其他八大才子全如夢方醒一般,此時再看侯文和吉祥都充滿了同情。


    的確,隻要眾人連起手來,全都拿出最好的作品,倪霧再想偷奸取巧就絕無可能。


    拿十個線條和四個蘋果就贏走了四千兩,也太容易點了吧?


    如果大家全都拿出最巔峰的作品來比賽,倪霧怎麽可能贏得那麽輕鬆?累也能把他累死!


    再說了,如果大家都用相同時間,倪霧怎麽可能作出十二幅巔峰畫作?


    王越剛才的提醒算一語中的,簡直就像及時雨,戳中成敗的關鍵,立刻引來台上台下很多人的讚同。


    台上其他八位學子一聽懂後,立刻士氣如虹,大有攜手並肩同進退,眾誌成城抗敵軍的決心。


    應戰室旁,柳山一捅咕魔琴老祖道:“看來倪少不展露一下真正的實力還鎮不住他們了!哎,這幫自作聰明的家夥,一會兒累吐血後再輸,還真不如侯文和吉祥來得痛快了!有句老話怎麽說來著?”


    魔琴老祖道:“被對手快刀斬亂麻總比被鈍刀子割肉強!”


    “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人生自古誰無死,早死晚死都要死!在今天這場合,早死真比晚死強!”


    柳山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仿佛充滿了大智慧。


    顏如玉很忙,忙到沒工夫搭二人的話,把銀票從頭數到尾,從尾數到頭,仿佛多查兩遍,四千兩就能變成八千兩一樣。


    由吉祥挑戰失敗造成的轟動,也引起了莫道子和李一雲的注意,兩人再次打開房門走了出來。


    這不打聽不知道,一打聽嚇一跳,兩人心中真的很吃驚。


    而王越的提議也讓兩人有恍然大悟之感。


    的確,隻有每個人都全力以赴,才能避免更大的損失,否則就有可能被倪霧各個擊破。


    李一雲和莫道子雖然從心裏非常瞧不起倪霧,可也怕有個萬一發生,所以一見王越窺破天機,立刻帶頭給他鼓起掌來。


    如此一來,剩餘的十人算是真抱成了團,有的甚至不惜自己落敗也要耗掉倪霧一幅大作,為其他人的勝利爭取一些機會。


    妥妥的同仇敵愾!


    莫道子和李一雲甚至特意走到王越身邊,拍了拍他的肩頭,以示鼓勵。


    王越一見,受寵若驚,信誓旦旦地表示,就算肝腦塗地,也必將拖住倪霧。


    他看似慷慨激昂,舍己為人,可勝負未出,也沒誰規定他一定會輸,所以他的示好也符合自己的利益。


    而王越深知莫道子和李一雲的臉麵可遠不止五千兩,更是不容有失,否則真輸不起。


    能有這麽個機會給二人充當一個馬前卒,何樂而不為呢?


    趙飛也是聰明人,一見王越表了態,立馬也衝了過來,就差來個歃血為盟了。


    除了吳崖子和馬優,後知後覺的另外四人也明白過來,紛紛指天為誓,就算血戰到底,也絕對不會再讓倪霧的陰謀詭計得逞。


    一時間,各種豪言壯語漫天飛,就像天雷在空中滾過一樣。


    既然也事關自己的成敗輸贏,此時賣出個順水人情不是挺好的嗎?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所以眾人的表演把台下很多學子都感動得一塌糊塗,覺得大公無私的聖人出現了。


    莫道子和李一雲很滿意。


    大家越用心,他倆就越容易贏。


    雙拳難敵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不管倪霧有沒有真本領,二人今晚也必須得把他拿下。


    一上午畫出二十五幅畫作,你騙鬼呢嗎?


    吳崖子和馬優兩人一見莫道子和李一雲出了麵,心中也是長出一口氣。


    他們兩個,一個第一,一個第二,也想把倪霧戰敗,隻是當著謝隱幾位大師的麵,也沒敢鼓動大家一起對抗,怕留下不好的名聲。


    如今一見王越把他們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心中的暢快就別提了。


    莫道子和李一雲見火候差不多了,對望了一眼又回到屋內,閂好門。


    李一雲意猶未盡,就像充滿了複仇的快感一樣,對莫道子說道:“夏蟲不可語冰,井蛙不可語海!沒有三兩三還敢上梁山,那小子死定了!”


    莫道子點了點頭道:“李兄說得好!我平生最討厭那種不知眉眼高低的人,沒有三把神沙竟敢倒反西岐,真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看他那討厭的樣,我真想……”


    還沒等莫道子說完,隻聽一人突然開口道:“咳!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兩位好像在說我吧?都說當著真人麵前不說假話,可你們倆說得也太真了吧?”


    兩人驟聽此言,如同見了鬼一樣,寒毛都豎了起來,一起扭頭向發聲之處望去。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竟發現倪霧站在一麵牆前,正好整以暇地觀看著李一雲剛畫的一小片壁畫。


    倪霧後腦仿佛長了眼睛,當莫道子和李一雲看向他時,竟不緊不慢、不慌不張地轉過了身,臉上帶著聖潔的微笑,右手還做了一個拈花玉指的姿勢,就像一位得道高僧一般。


    莫道子和李一雲對望了一眼,心中跑過八百匹臥槽馬,全都在想,這鬼是什麽時候溜進來的?


    他們每次都怕被倪霧偷窺了作品,所以才把門閂住,不想讓他進來。


    可如今倒好,門倒是閂住了,可卻把倪霧也關到了屋裏,還當著他的麵說了壞話,好特麽尷尬呀!


    都說做人要表裏如一,可他倆當麵一套,背後一套,怎麽看都有點不光明!


    倪霧一見對方錯愕不已的表情,再次開口道:“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明人不說暗話,君子不欺暗室,你們兩個大男人總閂門幹什麽?”


    李一雲一聽,怒道:“大膽!不經過我倆允許,誰讓你闖進來的?你意欲何為?是不是想搞破壞?”


    倪霧一副很無辜的表情道:“剛才這門開著,我一不小心就溜達進來了,難道不可以嗎?不是說每屆的競技以交流探討為目的嗎?什麽時候變成豬猴割據,各自占山為王了?”


    “你……”


    倪霧隻一句就把李一雲頂得啞口無言了。


    按理,所有挑戰者都可使用這間畫室,可莫道子和李一雲身份特殊,十大學子又哪敢和他倆爭?


    倪霧可不是那十個人,說點實話的勇氣還是有的,畢竟這裏是謝府,前來比賽的都是畫師,可不是在朝堂上。


    莫道子一見李一雲吃了癟,也不想把事情搞大,忍氣吞聲地道:“倪師請便!我倆現在要作畫了,如果你不出去,就有擾亂對手之嫌了!”


    倪霧點了點頭道:“這麽說還有些道理,那麽還請莫師打開門放我出去,否則好好的兩人的關係就變成三足鼎立了,我可不想第三者插足!”


    莫道子強忍怒火,走到門前拔了栓,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倪霧來到門外,很有禮貌地一抱拳,高聲道:“多謝莫師親自開門送客,在下感動莫名!那個……你倆若沒啥事兒,也上我那屋串個門兒,嘮點家常啥的,我定會熱烈歡迎!”


    不止莫道子和李一雲,就連台下一眾學子聽了都覺得辣耳朵。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就算你說話再接地氣,可能不能別土掉渣啊?


    還串門嘮家常,一個小畫聖,一個八鬥才,人家會閑著沒事像大媽一樣去你那盤腿炕上坐,煎餅大蔥手中掐嗎?


    這都哪跟哪兒啊?需要那麽誇張嗎?


    倪霧可不管別人怎麽看,心情很不錯,吹了一個口哨,背起手,又像一個吃飽了沒事幹的老鷹溜達起來。


    丹青比賽雖不是武者之間的競殺排名,可倪霧卻也習慣在戰略上藐視對手,在戰術上重視對手,還真不是無的放矢。


    通過這通瞎摸底,他也大致知道這些人都要幹什麽了,心中早有盤算,準備一一回擊。


    也隻有這樣才有點挑戰性,否則如同嚼蠟,索然無味。


    贏必須得贏,可贏還不是倪霧的最終目的,因為他還有其他打算。


    就在一眾挑戰者準備大幹一場的時候,小神侯馬優出手了。


    馬優一對判官筆使得不錯,打敗過很多人,自有一股武者的血性。


    而且他年輕氣盛,又非常喜歡劍走偏鋒,所以別開蹊徑,準備用書法打敗倪霧。


    書畫本一家,因為不管是美人圖,還是水墨丹青畫,題上一首非常符合畫風的小詩,整個格調都會提高很多,所以很多畫師在書法的造詣上也都非常高。


    馬優雖然年輕氣盛,可也少年老成,結合自己的特長,最後決定單以書法去挑戰倪霧為妥。


    他雖然不相信誰能用一上午畫出二十五幅大作,但也怕萬一真是倪霧畫的。


    也許不是一個上午而已!


    可就算人家用了十天、二十天又如何?如果真是倪霧本人所畫,別說他了,就連吳崖子、莫道子和李一雲也不可能是其對手。


    與其這樣硬碰硬,還不如以己之長攻敵之短!


    馬優書畫雙絕,其書法蒼勁有力,行雲流水,有“縱橫捭闔,睥睨天下”的味道,比當年的鐵筆銀鉤張翠山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剛才早有打算,始終在蓄勢,已經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地步,於是提筆在手,吞吐風雲,龍飛鳳舞,一氣嗬成,寫下了李白的《俠客行》這首詩: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閑過信陵飲,脫見膝前橫。


    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


    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救趙揮金槌,hd先震驚。


    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很多絕世作品之所以是孤本,不可再現,是因為創作者的心境與靈感受各種條件的刺激與製約,時機到時,文思泉湧,下筆如神,一蹴而成。


    也許是在酣醉狀態下,也許是在大笑癲狂中,又或許是人生的最後絕筆……


    凡此種種,因人而異,因地而異,因情而異,因景而異……不能一概而論。


    馬優之所以不再等待,就是因為月盈則虧,水滿則溢,再不動手就會錯過最好的巔峰狀態。


    李白的這首《俠客行》本就俠氣縱橫,讓人讀起來熱血澎湃,如今在馬優的奮筆疾書中,那種俠客的忠肝義膽,一往無前之勢,竟被他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出來。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他寫這塊的時候,筆走龍蛇,威風凜凜,殺氣騰騰,落在紙上的文字就像刮起了一陣旋風一樣,真似有一群俠客策馬飛馳而過,所向披靡的感覺!


    而當他寫到“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時,筆鋒含而不吐,把俠客的那種淡泊名利表達得非常委婉。


    寫到後麵的朱亥與侯嬴時,豪氣中帶著落寂,似乎在書寫一幅挽聯!


    在寫到“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時,似有一種“我自橫刀向天笑”的悲涼!


    而在寫到“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收尾時,一種笑傲江湖我為雄,寧可戰死不偷生的情懷仿佛躍然紙上!


    馬優的這幅字,力透紙背,就像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一樣,比他的丹鳳朝陽圖還要高出很多,也算是他在今日特殊環境中的一種境界的突破。


    如果不是倪霧給了他莫大的壓力,他還真寫不出如此霸氣縱橫的書法。


    一鼓作氣寫完之後,馬優覺得這是他最巔峰的一幅作品了。


    如果沒有歲月的積累,他想在短時間內再寫出這樣的一幅字根本就不可能!


    他這幅字,該收的地方收,該放的地方放,該驕的地方驕,該傲的地方傲,把心境與筆法完美地結合了起來,的確算是一幅了不得的作品。


    謝隱幾位大師看完都不斷點頭,覺得這的確是一幅上上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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