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不怕他不賣了,把車帶走了?”三舅是看出來了,這小子絕對是想要這台車的。


    “不怕。”於大為朝三舅自信一笑,非常有底氣的樣子,“冬天雪路本身就不好走,麵包車放了這麽久,刹車片估計都生鏽了,我猜他肯定是要找附近的垃圾場賣廢品的。隻要是賣掉,我就有辦法收回來,不論在哪。”


    這破麵包車賣廢鐵能值幾個錢,就算廢鐵價格漲到了七毛錢,整台車下來也就七百塊錢,更何況蘆河鎮的鐵價啥時候這麽高過。


    於大為隔三差五的就跟段大海他們聚在一起,院子裏的牌子每隔幾天就會更換一下各種廢鐵廢銅的價格,對此他還是很清楚的。


    三舅揚了一下嘴角,轉身坐回到了小凳子上,拿起地上放置的茶缸子,一邊喝茶一邊等待著接下來是不是真如大為所說的那樣。


    時間不長,鄭三炮果然帶著兩三個人重新來到了凡凡修理廠,那幾個漢子有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有骨瘦如柴的老人,還有年輕人,搭眼兒看去像極了祖孫三代。


    也不知道這三個人跟鄭三炮說了什麽,隻是對方臨走的時候深深地看了屋子這邊一眼。


    隻可惜從屋裏透過窗戶看外麵本就模糊,對方想要透過窗戶從外麵看屋裏,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鄭三炮走了,來的那幾個人開了一輛三輪車,在車後頭綁著一根粗麻繩子,另一頭綁在了麵包車前保險杠上,這才開著兩台車離開。


    於大為站在屋子裏算是看完了熱鬧,時間也差不多來到了三四點鍾的時間,廠子裏如今吃的是兩頓飯,一頓在早晨十點左右,一頓在三點左右。


    正好三舅好不容易來一趟這裏,於大為便帶著三舅,還有廠子裏的三人一起去了隔壁的殺豬菜館。


    隔壁的殺豬菜館雖然特色是殺豬菜,可於大為覺得炒菜的味道一點也不比鎮子中心那家的傻大盤要差。尤其是溜肉段和排骨燉豆角子,絕對是有自己的味道。


    三舅也是個好喝酒的,於大為晚上的時候,將龍魂酒拿了出來,而後見三舅一副愛極了的表情,便把剩下一小瓶子的龍魂酒送給了三舅。


    這次從屯子裏回來沒有帶太多,也就是一個啤酒瓶子大小,用自己木製的瓶塞塞嚴實了帶過來的。


    三舅離開的時候,是自己開車走的,於大為有些不放心,千叮嚀萬囑咐,千萬別忍不住在路上喝酒。


    如今這個時候,官家對酒駕管的還不嚴,但管不管自己,生命是自己,於大為可不想看到三舅因為喝了自己的酒,而後發生什麽意外。


    送走了三舅以後,不知不覺已經七八點了,廠子裏小屋門口屋簷頂上的探照燈被於大為打開了。


    下午因為出去吃飯的緣故,這幾個人也是興奮的沒顧上收拾工具,於大為索性就讓他們別管了,自己來收拾就好。


    上輩子的經驗告訴他,千萬別和自己的員工走向對立麵,員工不是誰的牛馬,自己也不是古時候戲劇裏說的楊白勞。


    而且廠子裏這才幾個人,也不需要他於大為現在就拿出老板的架子,其實任何企業創立之初是最艱難的,但也是最純粹的,人多了以後才會十分複雜,不過那些個彎彎繞繞,卻不在於大為現在的考慮範圍之內。


    收拾工具這件事於大為要比上輩子更加上心,之前收拾工具也不過就是將地上的工具,撿起來隨便放到裝工具的箱子裏,偶爾要是累了,懶了,就直接將工具扔進了曾經裝機油的塑料桶裏麵去。


    但現在於大為或許是重來了一回,哪怕隻是修車他也明白,他這輩子總有修不動車的時候,現在能修的動,那就多享受一下這樣精力充沛,能拿得起扳子的美好時光。


    於大為讓老紀每天記錄維修日常了,讓斧子收拾屋子,鋪被子,差不多就可以準備睡覺了。


    小阿貴他倒是沒什麽安排,他便開始主動跟在於大為身後,學著於大為的樣子,低著頭仔細尋找那些個不起眼的小零件,或者是小工具。


    於大為也在這期間,講述一下自己對工具的感情,以及撿工具與收拾工具的快樂。


    這些東西大部分都是於老蔫告訴給於大為的,當然也有於大為本身自己的感悟。


    兩個人將收拾好的工具,又重新用抹布擦了一遍,弄的幹幹淨淨的這才放回到原來的位置上。


    “小阿貴,記住,細節決定成敗,其實不單單是撿工具,擦工具,修車,看書,學習……任何事情都是如此。”於大為一邊擦著重型扳手,一邊看向身邊坐在小凳子上學自己擦扳手的阿貴,“有時候我們或許就因為忽略了一個細節,就被別人一下子超過去了,有句話怎麽說的來著……”


    “叫失之毫厘,謬之千裏呀。”於大為對此是深有感觸的,他不論修什麽車,當年若是沒有被老爺子養成修車注意細節的習慣,再後來也不可能成為修理界的大師傅。


    “嗯嗯!”小阿貴雖然沒怎麽聽懂,因為從前自己那位老板是絕不會說這樣的話的,如此也導致了他對修車這件事,從沒有過任何思考。


    隻是雖然沒太聽懂,但他的記性還可以,先把師父說的話記住,回頭有空了再慢慢琢磨唄。


    二人收拾好了工具,斧子早已經將被子在炕上鋪好了,東北晚上睡覺鋪炕的方式很簡單,在燒好的炕上,先鋪一層褥子,褥子一般都是一個成年人大小,是單人用的。


    然後上麵鋪上人單的棉被,這年頭的棉被外麵可沒有賣的,都是自己家裏的父母,一點一點用針線縫出來的,裏麵的棉花(niaohua)都是一片一片納被子的時候鋪好在裏麵的。


    想要三斤的被子,還是想要五斤的被子,全憑自己喜歡,當然家裏也得有錢買很多的棉花。


    用柴火燒好的炕,炕頭兒是最熱的,小孩子一般都睡在炕梢兒,主要是怕孩子小,容易熱出肺炎。


    一些個年紀大的老人最喜歡熱炕頭,隻是偶爾炕下麵的火燒的旺了,晚上也有些吃不消,第二天會吐出好幾口濃痰。


    姚金斧最近總燒炕,也知道了大概燒多少柴火,炕麵上的溫度剛剛好。四個人,老紀在炕頭兒,然後是斧子,再然後是於大為,最後是小阿貴睡在了炕梢兒。


    冬天於大為是喜歡裸睡的,全身一絲不掛的鑽進被炕弄熱乎了的被窩裏,很舒服。


    要是嫌棄被子不夠暖和,可以把身上的棉襖棉褲放在被子上麵,蓋在腳底下的地方,保證晚上踢被子也踢不起來。


    如今生活好了,早在於大為小時候,有些個人家做不起被子,長度也就一米七,或者一米八左右,但一些個孩子各自竄的老高,很快被子太短根本蓋不住雙腳。


    於大為還記得因為被子短,屯子裏有個自己叫叔的人,雙腳後來都被凍壞了,那年頭,湊二兩的棉花都湊不出來。


    隻是還好他是七零年代出生的人,真正懂事的時候也已經八零了,家家戶戶過的日子都好了很多。


    “哥,明天你打算咋弄,需要我幫忙不?”姚金斧是第二個鑽進被窩的,看了眼旁邊已經光著膀子進被窩的大為哥開口詢問。


    晚上吃飯的時候,他跟老紀也才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他有些擔心明天大哥去廢品回收站,不好將車買回來。


    畢竟那個叫鄭三炮的也不是個傻子,賣車的時候肯定提醒過他廢品回收站的朋友了。


    “沒事,明天保證能把那台麵包車弄回來。”於大為光溜溜的肩膀子,往被子裏縮了縮,爐子裏的火被壓上了,屋子裏的溫度低了一些。


    “明天讓阿貴跟我一起去,或許能幫上點小忙。”於大為雖是這麽說,可隻是帶阿貴出去散散心,讓他多跟外麵接觸接觸,或許有助於對方開口說話。


    “嗯嗯。”小阿貴也脫下來棉衣棉褲,鑽進了被窩裏,趴在暖暖和和的褥子上,認認真真的朝二人點著頭。


    三人都已經鑽進被窩了,唯有凡凡修理廠的大隊長老紀,一個人默默的拿著筆,記錄著今日的維修日常。


    唉,沒辦法,每天晚上記東西這事兒他已經習慣了。


    不過對紀有德而言,每天寫《大隊長維修手冊》也不是沒好處,現如今他對一些個曾經隻知道實操的維修技術,越來越理論化了,這絕對是好事兒。


    他不僅能修,還能講明白其中的原理。偶爾於老板讓自己給小阿貴講理論知識的時候,連紀有德自己也覺得,自己完全能在技校裏麵當個講課的老師。


    漆黑的夜晚,外麵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飄起了雪花,這已經不知道是冬天的第幾場雪了。


    紀有德收起《大隊長維修手冊》,炕上的三個人早已經不知道在什麽時候睡著了,他抬頭看了一眼飄落在窗外塑料布上的窗花,有些怔怔出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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