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一直在他手底下幹活,後來總感覺吃不飽飯,每天晚上的時候我都會起床去找吃的。”


    “還有一次,他們好像是賺了錢,弄了一隻羊回來,我第一次吃到羊肉就是在那個時候。”


    小阿貴此時正坐在小凳子上,洗幹淨的雙手放在距離爐子不遠處取暖,嘴上一直沒有停過。


    姚金斧跟老紀兩個人,將小阿貴拽進屋以後,就守在他旁邊,讓他可勁兒的講,講什麽都行,反正嘴上千萬別停。


    剛開始的時候小阿貴完全不知道說什麽,一直到老紀給小阿貴一個講過去的思路,他這才開始磕磕絆絆的講起來。


    再到後麵,小阿貴開始變得跟正常人一樣,任何溝通都沒了阻礙,隻不過說話的時候對於那些個找不準的音會跑調,說出一些冀省的當地方言。


    這一點兩人完全可以理解,畢竟小阿貴一直是在冀省那邊生活,東北話就算再有感染力,也不可能幾個月讓一個人將記憶中的語調全都換掉。


    “看來練得還不錯啊。”於大為走到東牆底下,雙手放在紅漆凳子上的洗臉盆裏,擠出一點洗衣膏,開始互相揉搓著雙手。


    洗衣膏跟洗衣粉差不多,隻不過洗衣膏是小袋子的,本地的雜牌子,叫龍門。


    整個綏市村裏的都喜歡用這個牌子的洗衣粉和洗衣膏,主要還是因為便宜,小袋裝的最便宜時候能賣到八毛錢一袋。


    洗臉盆裏的水早已經變成了純黑色,於大為也沒有嫌棄水髒,雙手用力在水盆裏揉搓粗大的手指。


    不換水是因為換水難,東北雖然不缺水,如今自家都能有口井,但冬天冷,重新換盆水還得倒一些開水摻和著,對於大為來說屬實有點浪費。


    其實屯子裏家家戶戶在洗手洗臉這件事情上都這麽節儉。


    早晨的時候大鐵鍋裏先燒半鍋水,水開了以後用瓢盛出來兩瓢倒在搪瓷的洗臉盆裏,再之後從外屋地下的水缸中,又掏出來一舀子涼水放進水盆摻和摻和。


    水溫可能稍微還有那麽一點熱,不過已經差不多了。


    家裏的老媽便回到裏屋叫孩子們起床,幹淨的水孩子們先洗,孩子們洗完大人再洗,一家七八口子人都輪完,洗臉盆裏的水也就徹底髒了,再倒進髒水桶當中。


    這就是東北人這個時代的用水,於大為是早都有些習慣了的,甚至還有些感懷。


    其實修車是個髒活、累活,受不了這兩點,絕對幹不長。


    “老板,小阿貴這次是真的行了,說話啥的跟咱們沒啥區別,甚至偶爾語速還能更快呢。”老紀坐在小凳子上,雙腿頂著一個小簸箕,裏麵是揉捏碎糊的焊煙,他一邊說一邊攢一根焊。


    “光是這麽說一刻不停也不行。”於大為洗完了手,拿著旁邊的抹布擦了擦,“你們倆誰會繞口令,教他兩三個,每天讓他默念幾遍繞口令。”


    “這主意好!”姚金斧一拍大腿,“上技校那會我特地記過幾個,阿貴,來跟我學。”


    “嗯嗯!”小阿貴認真點頭,他要好好表現,可不能再讓師父生氣了。再有下次,絕對不會趕走的。


    “牛郎戀劉娘,劉娘念牛郎,牛郎牛年戀劉娘,劉娘年年念牛郎,郎念娘來娘念朗,念娘戀郎,念戀娘郎!”姚金斧驕傲的揚起腦袋,“來吧,老經典了這個。”


    小阿貴:“……”


    老紀:“……”


    於大為:“……”


    幾個人估摸著此時此刻都是同一個想法:斧子(叔)的繞口令說的這麽溜嗎!


    “斧子你真是……這個也太難了吧,別說小阿貴了,連我老紀都說不明白,什麽牛欄牛腩的……你換一個!”老紀朝斧子翻了個白眼,這家夥絕對是碰到了擅長的專業知識想裝一下了。


    他跟斧子接觸的時間也不短,每天同吃同住同幹活,對方的性子他也能摸的差不多。


    老紀手裏將手裏卷好的煙卷放在嘴裏:“斧子,伱換個簡單點的,小孩子一聽就會的。他剛會說話,太難的他整不了。”


    “老紀說的有道理。”於大為將牆上的《大隊長維修手冊》拽了下來,拉過小凳子坐在老紀身邊的時候,將冊子遞給了老紀,“左右沒事,先把它寫了。”


    好家夥!老板這真是“護犢子”,見不得兄弟被說一點兒。


    老紀默默的拿過《大隊長維修手冊》,將上麵別著的鋼筆取下來,邊抽煙邊寫。


    “好,我換一個。”姚金斧琢磨了一下又說:“劉奶奶找牛奶奶買牛奶,牛奶奶給劉奶奶拿牛奶,劉奶奶說牛奶奶的牛奶不如柳奶奶的牛奶,牛奶奶說柳奶奶的牛奶會流奶,所以不是真正的好牛奶。”


    “這個咋樣?”姚金斧看向眾人,眼睛裏亮亮的。


    於大為此時都有些想不明白,啥時候斧子還有這麽一手了,看來當年上技校的時候,平日裏沒少學人家繞口令啊。


    “還,行吧,至少比上一個好說多了。”於大為扭頭看向小阿貴,“你來一句?”


    隨後的日子裏,小阿貴跟著姚金斧苦練繞口令,再往後的日子裏小阿貴估計做夢也不會想到,人生的第二大陰影竟然是說繞口令!甚至做夢都在說繞口令!


    這也導致未來他哪怕話說的很溜,但再也不想開口說話了。


    晚上的時候,幾個人去了傻大盤,鎮子裏隻有這家有幾個包間,於大為選了一個六人座的小包間,點了幾道家常菜。


    但鍋包肉,地三鮮,糖醋排骨這些都是必點的,小孩子都愛吃這個。


    於大為之前從老屯回來,特意將大大爺的錫酒葫蘆拿了過來,幾個人分了一點點,但喝起來比飯店裏賣的那些個散白過癮。


    吃飽喝足了以後便是回去睡覺去了。


    隻是於大為在炕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倒不是因為還在對今天的意外事故耿耿於懷,而是對小阿貴的未來,於大為有點不知所措。


    這孩子如今就等於是自己半個兒子,畢竟是自己花了大力氣領養的他,送人也不是不行,隻是小阿貴自己實在有些不太願意,而他也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


    但跟他修車,修一輩子的車,有啥意思嗎?


    孩子年紀小不知道世界的精彩,但他知道的呀。


    未來的時候,會有智能手機,能打電話,能付錢,再也不需要懷揣著現金,生怕哪個不長眼的小偷摸了去。


    還有高鐵,比如今的綠皮火車不知快了多少倍,到他晚年的時候,呼市跟大兒子所在的城市終於通了高鐵,自己坐高鐵去一趟,最多六個半小時。


    這要是動車或者是綠皮火車,少說也得十幾個小時的車程,人都快在鐵箱子裏晃悠麻了。


    還有很多很多,什麽ai主導的智能家用機器人,什麽什麽係統(名字於大為忘了)控製的自動駕駛的汽車,還有各種各樣的無人機。


    眼花繚亂的科技世界,他於大為實現不想小阿貴跟自己上輩子一樣,隻是看到這些科技的過客,一點也沒有參與感。


    甚至小學生都已經普及的編程,他看的都是一個頭兩個大。


    完全不會。


    所以當初段大哥讓他家孩子段小武跟他學開挖掘機,於大為是拒絕的,能學習會學習才是王道,念書學習才是通往美好世界的階梯。


    他於大為賺再多的錢也明白一個道理,書本裏書本外的東西都要學,不學就會被淘汰。


    所以,他才不希望這些個孩子像自己一樣,早早地就被淘汰掉了,然後付出比念書十倍還多的痛苦,去一點點自己鑽研學習,甚至多數時候還總是出現岔子,畢竟沒人指點。


    “唉。”於大為坐在小屋門外的台階上,身上除了穿著厚厚的棉襖棉褲,戴著一頂狗皮帽子,外麵還套著一件軍大衣。


    此時此刻,太陽還沒有從東邊升起,但天邊的魚肚白已經開始若隱若現了,房屋之間的連接處,偶爾能看到地平線露出來的一點點金色。


    他一晚上都沒怎麽睡,坐在門口的第一件事便是低著腦袋長歎一口氣。


    小阿貴還有個毛病,太喜歡去透力幹活了。


    這種事情做不得,就好像你不行了,就去藥店找那些個西藥,卻發現越吃越不行。


    這就是“透”的一種表現,你雖然某一刻勇猛了,但那其實就是在透支身體。


    幹力氣活也是如此。


    為什麽當年流傳出來的新聞,說一位母親為了救出壓在車下的孩子,竟然把一輛轎車給搬開了。


    這都是“透力”的一種表現。


    於大為一方麵不想讓孩子前路隻有修車,更不想他修車的時候經常透支自己的身體。


    至於送別人家去,既然小阿貴拒絕,他也無所謂,自己如今這點家底兒,養個小孩子還是沒啥難度的。


    “師父……”小阿貴掀開門簾子,穿著厚厚的棉襖,從屋子裏走出來。


    棉襖是前段時間師娘回屯子新做的,大小剛好合身,比之前師父給的那件還暖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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