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映回訪完畢,對送到門口的白清語道:“你剛才要出門?我開車送你吧。”


    賀映不笑的時候,其實跟賀任沅一樣生人勿近,自帶淩厲的氣場,但她在白清語麵前一直都掛著笑容,怕嚇到小孩子。


    白清語道:“我打算和白小茶出門隨便逛逛,走到哪算哪,不麻煩您了。”


    他沒有告訴熱心的賀映,他要帶白小茶去找合適的幼兒園,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


    賀映:“行吧,你注意安全,留一個我的電話號碼,早點回家。”


    目送賀映開車離開,白清語抱著小崽子,用大肚杯灌滿一壺水,帶上賀映買的小蛋糕零食,出發。


    12公裏外的那個幼兒園,要先坐一趟地鐵,再轉一趟公交。


    地鐵上的座位都坐滿了,白清語一上車,竟然有人要給他和白小茶讓座。


    “不用不用,我站著就好。”白清語扶著扶手,把小崽子放下來,讓他抱著自己的小腿站穩,“你看,這樣就好了。”


    城市裏的打工人各自有各自的辛苦,茶神至少體力上,不會輸給人類,不能因為外表弱小就接受幫助。


    茶寶寶藤壺一樣吸住爸爸,害羞地對讓座姐姐道:“謝謝姐姐。”


    [他好可愛。]


    [好想抱一下,我能抱一天。]


    ……


    白清語出地鐵站後,剛想轉乘公交,突然在地鐵站口的小黃車籃子裏,發現一張招工傳單。


    [3月22日-3月24日期間,急招包裝工,計件,無需經驗,一日可賺200-300元,聯係方式:188****3,地址:西瓜物流園]


    嗯?


    白清語把傳單拿起來,包裝工,聽起來很簡單,他也可以勝任。


    一天兩百到三百,這種兼職可遇不可求,他們鄉下承包田地的老板雇傭老太太,一天才七十塊,要是老太太們有這個工資都該樂壞了。


    沒有不兼職的理由。


    況且,白小茶上幼兒園需要一直繳費,他得多攢錢,萬一被開除了還能有餘錢交學費和房租。


    “寶寶,你要上幼兒園,還是進廠?”


    “進—廠——”白小茶兩個都不太明白,挑了後麵那個。


    “好,它就招三天臨時工,機不可失,下周再去找幼兒園。”


    在上學和進廠之間,父子倆一致選擇了進廠。


    白清語馬上按照上麵的電話打過去:“喂,老板,你還招人嗎?”


    “招,你直接過來就成,到門口了給我打電話。”


    “好。”


    白清語在地圖軟件裏輸入西瓜物流園,根據提示上了一輛公交,一小時後,才抵達目的地,此時已經上午九點半。


    招工的廠子是賣各種幹飯工具,白小茶目不暇接。


    “爸爸,好大的碗,好大的勺子。”


    這個老板叔叔,有用不完的勺子!


    白清語:“我也沒見過這麽多種類的碗。”


    老板急出一批貨,臨時工有的負責套透明袋,有的負責包裝快遞,有的負責在勺子柄上的圓孔裏穿進一根牛皮繩然後打個結。


    老板很忙,看見白清語帶孩子也沒說什麽,反正是計件的,白清語負責給勺子穿繩,一個五分錢,幹多少拿多少。


    焊接的鐵架支著一個六平米的工作台,工人圍著做活。


    白清語帶著小崽子在空位坐下,搬來一箱勺子,一袋牛皮繩,都倒一部分在桌上。


    白清語本打算讓兒子趴在背上睡覺,但是白小茶一定要幫忙。


    白清語就把勺子和牛皮繩撥給他一些:“寶寶,你負責穿繩子,我來打結。”


    “好噢。”


    大人可以在工作台上完成,白小茶隻能拿在手上,他晃著小短腿,握著幹飯勺的姿勢非常熟練,以至於非常順手地舀了一勺空氣,流利地送進嘴裏。


    寶寶試一試這個勺子幹飯的口感噢。


    白清語急忙攔下。


    “這個勺子沒有洗,不能吃。”


    “噢,不吃。”


    勺子好好用噢。


    對麵的大姨看見全程,笑得前俯後仰,對白清語道:“你兒子好搞笑。”


    白小茶跟著笑:“我好搞笑噢。”


    他們來得比較晚,別人麵前已經堆高了成品。


    白小茶左右看了看,糟糕,爸爸賺不到錢了,趕緊抿緊了嘴巴,撚了一根繩子,捏住一端,戳了兩次或者三次,就對準穿進孔裏。他又放慢了速度,吸取舀飯進嘴的豐富經驗,一次就能對準。


    穿好的勺子放在桌上,給爸爸打結。


    父子倆專心致誌地幹,一小時過去,白清語彎腰從地上的包裏拿出水壺,把吸管撥出來:“寶寶,喝水。”


    白小茶又穿好一根,把勺子放在桌上,推了推,推進去一點,同時又拿起新的勺子,頭也不抬地打工:“寶寶不喝。”


    喝了水就會尿尿,爸爸就趕不上別人了。


    白清語端著水壺的手一頓,總覺得茶寶這副嚴肅的樣子有點大佬,有點眼熟。


    今天之前沒看出茶寶還有工作狂的潛質啊?


    白清語雖然立誌掙錢,但沒有到如癡如醉的地步,更多的是好奇人類世界的各種工種。


    “喝一點嘛,這是管家爺爺給你的蜂蜜水。”


    蜂蜜水?!


    白小茶扭臉,眼睛亮晶晶:“爸爸,那喝一口。”


    白清語嘴角揚了揚,你個兩歲多的還不輕鬆拿捏,一個蜂蜜水就屈服了,不像賀少爺,還得費心思弄茶。


    白小茶一口,就是一大口。白清語蓋上蓋子,又拿出一個小麵包。


    “有沒有小朋友要吃?”


    白小茶:“有!”


    白清語帶他去樓梯口吃麵包,這時候,口袋裏的手機響起,是鄧老伯掐著周末給他打視頻電話。


    “鄧爺爺好!”


    “茶寶好,茶寶好,在外麵吃得飽不飽啊?”


    “飽飽的。”


    “你現在在哪裏呢?”


    白清語聞言,忙比了個“噓”的手勢,輕聲對兒子道:“不要告訴爺爺我們出來打工。”


    鄧伯要是知道自己趁周末帶茶寶進廠,那可不得了,不得把養老錢都寄過來。


    白小茶意會:“爺爺,我在外麵玩。”


    鄧老伯見白小茶出去這麽久,臉蛋也沒瘦,還胖了一點點,放心了一點點,“清語啊,清明要到了,記得去采艾草給茶寶做青團吃。”


    鄧老伯是個對傳統節日非常重視的人,白小茶跟著他,清明要吃青團,端午要吃粽子,中秋要吃月餅,冬至要吃湯圓,大年初一要吃長壽麵。


    白清語答應道:“我一定讓他吃上。”


    如此,鄧老伯放心了,“那我掛了,你在外麵要用流量的。”


    白小茶聽到有青團吃:“爸爸,青團好吃。”


    白清語:“我們明天就去采集艾草。”


    *


    此刻的賀總辦公室。


    “賀總,金嘉的王總來了。”


    “讓他去會客室。”


    賀任沅將桌麵上的文件夾合上,拎起一旁的西裝外套穿上,西裝革履地出現在會客室。


    秘書熟練地去櫃子裏拿黃山毛尖,對麵的王總笑著道:“不如試試我帶來的茶葉?說不定賀總沒喝過。”


    沒喝過的?擱以往賀任沅不感興趣,但現在他願意嚐試,說不定比白清語的茶葉好呢?


    賀任沅挑了挑眉,身子往後靠一些,默認他拿出來看看。


    王總示意自己的秘書:“去,給賀總泡一壺茶。”


    王總的秘書是男的,卻是長得漂亮,一雙擺弄茶盞的手修長靈活。泡好茶後遞給賀任沅時,左手遞茶,右手順勢撫上賀任沅的手臂。


    賀任沅在他碰上之前,嫌惡地站起來,笑了笑:“謝王總美意,這茶我品了,不如我家保姆泡澡用的茶葉,王總估計是上當了。”


    王總和男秘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賀任沅也太過分了,竟然拿他高價買來的茶葉跟泡澡水比?還是保姆的?他爹的,賀任沅真是油鹽不進。


    王總屁股底下生了釘子一般,連頭發絲都透著難受,完蛋,以他對賀任沅的了解,浪費了一次見麵的機會,就沒有下次了。


    賀任沅道:“送客。”


    這些年他對茶葉逐漸麻木的原因之一:總有阿貓阿狗借著貼上來。


    既然想要采用這種不正當的手段,看來合同上的東西也不是他想要的,沒有商談的必要。


    賀任沅大踏步出了會客室,將幾萬塊的高定外套脫了,放在垃圾桶上麵。


    家裏那個可惡的保姆,就是被這些人襯托成單純小白花的。


    *


    “衣服髒了回家洗洗就好了,寶寶有沒有被燙到?”


    “沒有噢爸爸。”


    工廠的老板中午包飯,給每個人都點了一份快餐外賣。


    外賣盒是那樣四格的軟塑料殼,隻端著一邊,另一邊就會撐不住傾斜下去。


    白小茶沒端過這種飯盒,幫爸爸接外賣時,不小心把炒茄子裏的油水流出一些到爸爸腿上。


    白清語拿紙張擦了擦,打開蓋子,夾了一筷子茄子給白小茶:“好吃嗎?”


    白小茶:“好吃。”哪裏有老板,哪裏就有免費的飯。老板是個好東西。


    父子倆足足在工廠幹了九個小時,最後老板湊整給了兩百塊,還送了茶小寶從大到小一排雞翅木勺子。


    白小茶如獲至寶,回家的公交車上一直在展示,拿出一根凹槽比較深的,“爸爸,這根吃稀飯。”


    “爸爸,這根吃幹飯。”


    “爸爸,這個掏蘋果。”


    ……


    給每根勺子都安排了用處,白小茶靠在爸爸懷裏睡著,還緊緊抓著自己的幹飯工具包。


    父子倆要坐一小時公交,回家時比賀任沅還晚。


    賀任沅今天吃飯時沒有見到白清語,皺了皺眉:“白清語呢?”


    在南城隻有這一處住所,這麽晚了還不回家?


    管家把董事長做的海膽蒸蛋端上桌,道:“去外麵玩了吧,初來乍到,南城對他可新鮮了。這是董事長做的海膽蒸蛋。”


    賀任沅索然無味道:“不吃。”


    管家象征性地勸勸:“太太說您好歹嚐一嚐,不然就讓我說善意的謊言了。”


    賀任沅起身回屋:“隨你怎麽說。”


    管家:“好咧。”


    賀任沅走了兩步,道:“給他打電話,夜不歸宿扣一天工資。”


    管家:“好、好。”


    賀任沅欺壓完保姆,心裏總算舒服一些。


    管家立刻給白清語打電話:“你怎麽還沒回家,吃晚飯了嗎?”


    白清語:“還沒,留點剩飯。”


    管家:“茶寶吃了嗎?今天吃海膽燉蛋。”


    不愧是能做大做強的董事長,知道自己廚藝一般,就采用頂級食材,海膽燉蛋隻要洗幹淨海膽,打個蛋進去就成。


    老爺做得舒心,寶寶吃得放心。


    白清語實話實說:“他看見了飯就應該能吃點。少爺在家嗎?”


    管家道:“在書房,咱從後門進。”


    說起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賀任沅已經連續回家三天了。


    “飯菜我放在桌上,你回來後端上去吃。”管家吩咐,“少爺讓我給你們定製工作服,明天早上八點有裁縫來量體裁衣。”


    “好。”


    白清語再次偷偷從後門進,這次他吸取教訓,不敢用茶葉盒子裝茶寶,而是用快遞盒子。


    路過後門時,他發現這裏有個狗屋,賀任沅不養狗,所以一直沒用上。


    幸好沒養狗。


    “要是拿來養雞就合適了。”白清語自言自語,下次跟賀任沅商量一下。


    回到三樓,白清語先給自己和茶寶洗了澡,然後下樓去端飯。


    他剛把海膽燉蛋端進屋,趴在被子裏自個兒玩捉迷藏的白小茶就一骨碌坐起來,扒拉開腦袋上的被子。


    在工廠幹活幹得髒髒的寶寶,洗得白白胖胖,軟軟和和。


    差點就睡著了,白小茶拍了拍臉,還是跟老板叔叔玩捉迷藏不會睡著。


    “爸爸,勺子。”他今天握了一天木勺,一口都沒用木勺子幹飯。


    白清語幫他把勺子全洗了。


    海膽燉蛋用原裝的海膽殼,毛刺刺的,白清語想全部挖到碗裏,白小茶圖新鮮,一定要在殼裏挖著吃。


    “爸爸,寶寶不需要幫忙。”幹飯寶寶根本不怕被刺,像比對型號一樣,比著海膽選出了合適大小的勺子。


    茶神生活在山裏,吃海鮮比較少,白小茶舀了一勺嫩呼呼的蛋羹,使勁吹了吹,蛋羹像湖麵一樣被吹動。


    一口吃到了滑滑的蛋羹和香香的海膽肉。


    打工崽剛吃上晚飯。


    資本家在書房辦公。


    賀任沅按滅電腦,抬眼一掃,就能看見正對自己的檔案架上,有一部分文件袋被動過了。


    早上他就收到了姑姑進他書房的自動短信,東西被動了倒也不奇怪。


    目的是什麽?


    他打電話過去,開門見山地問:“姑姑,你動我檔案袋幹什麽?”


    賀映:“有小姑娘生了你的孩子找我做主,我總該來找找證據,看看跟她的說辭能不能對得上。”


    賀任沅眼神不起波瀾:“無稽之談。”


    賀映冷笑:“對,我開玩笑的,我就是想看看你一年前在歐洲怎麽治療的。”


    賀任沅:“無效治療。”


    賀映:“可憐。”


    話不投機,賀任沅掛斷電話,攤開一個空白本子。


    三年來他養成了每天記錄行程的習慣,但這三天,不知是麻痹大意還是有意逃避,他沒有記錄在案。


    姑姑今天提醒他了,不應該因為任何人改變習慣。


    賀任沅提起筆。


    一分鍾後,他撂了筆。


    嗬,被保姆騎在頭上的日子還要特意記錄?


    那跟親筆把自己釘在恥辱柱上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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