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堂之上,刑部侍郎高丘,上奏大理寺連同京兆府查案不利,平康坊又出分屍案,受害人還是頗有聲望的縣衙捕頭,造成惡劣影響,令京城百姓人心惶惶。


    胡須飄白的大理寺卿邱處今,忙跪在殿中,還未開口,就氣喘得厲害,差點兒一口氣沒上來,險些撅過去。


    坐在上方的景泰帝,麵色黑沉如鍋底,心道大理寺卿不足六旬,這怎地看上去猶如百歲老兒,沒兩天活頭似的?


    他記得,去歲城郊禦馬場打馬球,這位邱大人還曾駕高馬,馳騁球場,揮杆有力、揮汗如雨。


    這怎地,不足一年,人就老得快要邁不動步了?


    隻是一想到禦馬場,景泰帝就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不快經曆,摔傷的腿隱隱作痛。


    他麵色陰沉一揮手,“大理寺卿身體抱恙,不必回話。京兆府尹說說案件進展。”


    被點名的京兆府尹嵇鬱,早已跪在地上,正忙著拭去麵上冷汗。


    從前,臣子並不會如此戰戰兢兢。


    但如今,景泰帝因服食丹藥,性情越發暴虐,是個隨時會把自己炸了,並拖著一城人陪葬的瘋子。


    京兆府尹嵇鬱一聽到自己被點名,忙叩首,“回陛下,平康坊兩案被害人身份皆已查明,但還未查到兩者之間關係。請再給臣一些時日,再向陛下稟告。”


    “陛下”,刑部侍郎高丘再次出聲,“凶手手段殘忍,犯下兩宗凶案,不知何時,又會揮刀斬殺無辜百姓,時間耽擱不得。否則,若再現被害人,恐整個京城會陷入極度恐慌,造成無法控製的局麵。”


    “高侍郎,言重了”,京兆府尹嵇鬱在景泰帝麵前乖順,但麵對同僚時,可不是沒有脾氣,“案件昨日發生,京兆府當晚熬夜徹查,本官至今尚未安寢,何來耽誤時辰一說?”


    “臣奏京兆府才幹平庸,不足以擔任此等重任,非言不用心。”


    高丘殺人誅心,嵇鬱被氣得渾身發抖,“高侍郎才高八鬥,是想自薦,接手此案?”


    於京城犯下如此殘忍凶殺案,狡猾敏銳的臣子皆嗅到不尋常,嵇鬱巴不得將這燙手山芋丟出去。


    站在隊伍中的刑部尚書沈懷之,是個有些年紀的老狐狸,他並不知屬下侍郎為何突然上奏,正暗暗思量,若高丘貪功冒進,搶走這個燙手山芋,他一定要讓這蠢貨滾蛋!


    看刑部突然同京兆府莫名撕咬的大臣們,都覺得刑部侍郎怕是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就是不知這刑部侍郎,為何突然犯病發瘋?


    “陛下,都護李熠協管京兆府,有偵案之責。卻在府中稱病養傷,消極怠工,請陛下治罪”,侍郎高丘,無視嵇鬱挑釁,直接掉轉槍口。


    這一刻,所有人終於知道他突然發什麽瘋!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效忠景泰帝的刑部尚書沈懷之,長籲一口氣。


    景泰帝一直提防打壓李熠,如今又有了教訓折磨李熠的正當機會和借口,必然龍心大悅!


    他這個屬下高丘,難怪年紀輕輕升職快,可真會討聖人歡心!


    京兆府尹嵇鬱,也長籲一口氣。


    世子妃一案,一些內部隱情被壓下,但他身為負責此案的京兆府尹,自然知曉那些不為人知的內幕。


    景泰帝惱李熠令太子名聲受損,罰其長跪太子寢殿門外三日,之後勒令李熠閉門思過。


    此番平康坊分屍案,若交由李熠偵破,嵇鬱相信很快就會水落石出。即使案件進展不順,最終成了懸案,也有個人在前麵幫他頂著,何樂不為!


    “陛下,李都護當真是在府中養傷。不過,想必養了這許多日,應已痊愈,明日應便會上工。此案由李都護主查,大理寺同京兆府從旁協助,定可早早緝拿凶犯。”


    京兆府尹嵇鬱親手將李熠架在火上,刑部侍郎高丘目的已達到,未再做聲。


    高座之上,景泰帝靜靜欣賞著接連的反轉,最後停在他最喜聞樂見的地方,陰沉的臉轉晴幾分!


    滿堂上下,一致認為,該由李熠主審徹查此案,但抱有的目的各不相同!


    有人真心覺得,如此棘手案件,隻有才華斐然,偵案無數的都護李熠,可盡快偵破此案,安穩京城百姓惶恐之心。而有些人,則等著看好戲,和景泰帝一樣!


    “李都護養病多日,想必已痊愈,就交由他主查此案。無事退朝。”


    李熠的暗箱操作,一切按照計劃落幕。


    重回京兆府衙門上工,李熠用一日,翻看所有卷宗;用兩日,四處走訪。


    第三日的夜晚,他一身素衣,走進喻家靈堂。


    明日,喻城泰就要出殯。


    夤夜,隻有喻知微守在靈堂內,她聽到腳步聲,回頭時,看到一個人,熟悉又有些陌生。


    一直是繡金玄袍示人的李熠,素白長衫更顯矜貴,眉眼都柔和了幾分,飄然若仙。


    微感詫異的喻知微,看得出神。


    李熠已上前跪拜叩首,磕了三個響頭,祭拜自己這位品行高尚,一生為國為民的嶽父。


    而喻知微越發驚愕,不明白李熠為何行如此大禮?


    “白日我不方便來,隻能深夜造訪。你可還好?”


    他從前同她說話,語氣總是透著一絲戲謔不著調。


    今日,他語氣沉重中透著小心翼翼。


    “我還好。”


    喻知微一開口,沙啞的聲音好似鋸木頭。


    李熠知她哭了很久,心疼不已。張了張嘴,不知該多關心她一些,還是直接提案情?


    若提案情,恐又引她傷心!


    最後,他還是關心道:“可有我能幫忙的地方?”


    父親驟然遇害,悲痛欲絕的喻知微這幾日都過得渾渾噩噩。


    府中喪事的一切事宜,皆由她大伯和三嬸操辦。三日來,她隻跪在靈堂內,哭到眼淚幹涸,再也流不下,便一直呆呆坐在。


    堂兄喻明彥和師兄鄭子訓,來來回回勸了她好幾次,希望她能打起精神,莫要沉湎於過度悲傷中,傷了自己身子。而三嬸負責一邊寬慰,一邊給她強行喂飯,令她還能有體力沒有昏厥過去。


    時間,是個可怕的東西!


    喻知微的悲傷,被時間帶回來的理智衝淡,打起精神,分神思量父親遇害之事。


    “我聽聞,阿爹的案子交到你手上了?”


    她想,他夤夜來訪,想必因此。


    而他,隻為她而來,案子隻是附帶!


    “嗯”,他點頭,“第一起被害人名叫豆蔻,是平康坊北曲的妓子,與之來往者眾。”


    平康坊南曲,多為官妓和名妓,以才華示人,出口成章,追捧者眾;中曲妓子也多為貌美多才多藝者,隻是略遜南曲;而北曲多為娼館,隻要有錢,無論販夫走卒還是官宦子弟皆可一親芳澤。


    北曲客流量高,人際複雜,想要查清與豆蔻來往的恩客並不容易,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人力,一時無法鎖定哪個恩科有殺人嫌疑。


    還有,日常與豆蔻相處的妓子、老鴇、龜公也要詳細調查。


    “可知,何人同豆蔻有舊怨?”


    使用如此殘忍手段殺人,絕非常人,可能是買凶殺人,且怨恨極深,喻知微覺得是豆蔻仇人。


    “豆蔻她性子很好,不曾與人結怨。”


    “人不可貌相。”


    “街上賣花孩童,往妓館送東西的貨郎,全都言豆蔻其人性子柔順,是個愛笑不愛同人計較之人。”


    喻知微不曾想李熠做事竟如此細致嚴謹,就連同豆蔻有幾麵之交的閑雜人等也一一詢問。


    難怪,整個京城,沒有都護李熠偵破不了的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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