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傲站在窗邊,手指緊緊的摳著窗欞,似乎在勉力的隱忍著怒氣。而他時而的回眸,每一次投向秦航的目光,都帶著憐惜和心疼。


    這個不過二十歲的大男孩,他待秦航真的很用心。


    五點整,護士完成交班後,接班護士特地過來一次,說患者剛剛小產,還大量失血,身體非常虛弱,需要吃些有營養的東西補身體。


    我不知道對於她來說什麽才算是有營養的,小產的人該如何照顧也完全不懂,就想給媽媽打個電話問問。


    梁子傲阻止了我,他讓我寸步不離的守著秦航,自己回家去準備食物。他說他家有專門的營養師,一定知道給秦航吃什麽最好。


    我本想推辭,可身邊確實沒有懂這個的人幫我們拿主意。而且就算知道什麽食物好,我也不定做得出來,隻能在外邊訂,訂的東西怎麽也沒有專業的營養師搭配的好。


    為了秦航的身體著想,我沒有拒絕。大不了欠他個人情,以後總有償還的機會。


    梁子傲離開了,病房裏安靜得能聽見自己呼吸的聲音。


    傍晚的陽光總算柔和下來,照在秦航臉上,更顯得她蒼白脆弱。


    她閉著眼睛,兩滴晶瑩的淚水沿著她太陽穴緩緩滑落,沒入發間消失不見。


    方才有梁子傲在,她一直控製著自己的情緒。現在他離開了,她才任由自己流淚。


    她就是這麽要強,不想梁子傲見到她的脆弱。


    “是我自己吃的藥。”


    不知過了多久,秦航緩緩開口。她低低的哽咽著,聲音像是從地獄裏發出的一樣,滿是死寂。


    她的這顆心,這回算是死透了。


    親手流掉自己的孩子,該是痛到什麽程度、絕望到什麽程度才能做出的決定!


    我的心撕裂一樣的疼,這個傻丫頭,用五年的時間換自己一身傷痛,還不得不放棄一次做媽媽的權力。


    老天爺真是不公平,就挑老實人欺負。


    “傻,你這個傻子啊。都快五個月了,醫生說是個女孩,多可惜。想生就生,我幫你一起養啊,我們又不是養不起,幹嗎要打掉?多可惜,多危險,嚇死我了。你這麽做,萬一出什麽不好的事,你可讓我怎麽和叔叔阿姨交待啊。”


    秦航哭得泣不成聲。


    “蘭小月,那是我的第一個孩子啊,我能不心疼嗎?說句不要臉的話,我本來還是帶著希望的,可明天他就和別人訂婚了,真正的成為別人的丈夫,別的孩子的爸爸。”


    “他是誰的丈夫和咱們也沒有關係,沒有他,你和孩子也會好好的活著,我和子奇都會幫你的。”我義憤填膺的討伐韓峰,恨不能揍死他。


    “可是,一個孩子沒有爸爸是很可憐的,她會被人欺負,被人恥笑,被別的孩子罵她是野種。而且,我不能讓自己的孩子成為私生子,我不能讓她從出生就背負著汙名,這對她不公平。小月,我這輩子就這樣了,我早就不在意了。可孩子不行,她是無辜的。等她長大,會因為自己是私生女而自卑,甚至會被鄙視被厭棄,然後懷疑自己懷疑人生。我不能那麽自私,我不好就夠了,不能再讓我的孩子不好。與其讓她生下來受一輩子的罪,我寧願她不要來這個世界。”


    說完,秦航捂著臉,哭得不能自已。


    是啊,她說得對。


    隻是,心好疼!


    那畢竟是條小生命,很珍貴的。


    “小月,我舍不得啊,那是我的孩子,我怎麽可能舍得。懷著她的時候我無數次想過,我會把所有的愛都給她,給她穿漂亮的衣服,給她梳好看的小辮子,帶她去遊樂園,送她去學校,和她一起做親女遊戲。可是,我不確定沒有爸爸的生活是不是她想要的。我不想她遭罪,不想,小月我不想啊,我舍不得,可我沒有辦法。我不能讓她做私生子,我不能啊,不能。”


    “她就這麽離開我了,甚至她爸爸都不知道她曾經存在過。小月,我的寶寶好可憐。我恨,好恨啊。”


    我把她緊緊的抱在懷裏,安慰的話說不出,隻好陪著她一起哭,“我知道,我知道,小航,她不會怪你的,誰都不會怪你的。這不是你的錯,你沒有錯。”


    秦航哭累了,終於睡著。


    她瘦削的臉頰上淚痕密布,眼角還掛著未曾滴落的淚珠,她那緊緊蹙著的眉頭,即便在夢裏,也沒能撫平。


    我用溫熱的濕毛巾給她擦幹淨臉上的淚,給她蓋好被子,讓她睡得舒服一點。


    大哥發了好多條微信消息,安慰我的情緒,同時提醒我,是不是有通知秦航父母的必要。


    這個在秦航還在搶救的時候我就想過了,原則上來講,她出了這麽大的事情,身邊應該有長輩照顧。可當年秦航為了韓峰和家裏鬧得很僵,如今的秦航真的落到她父母當年預料的境地,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願意被家人知道她的慘狀,總要問問她的意見才好。


    兩個小時後,梁子傲回來了,身後跟著一位上了年紀的阿姨。


    見到來人,我連忙做出手勢要他小點聲。


    梁子傲輕手輕腳的進來,把手裏拎著的東西放在窗台上,那位阿姨長得慈眉善目,坐在旁邊安靜的等著,不時抬眼看看秦航,眼睛裏全是慈愛的憐惜。


    快七點的時候,秦航醒來一次,暈暈沉沉的不太清醒,我和梁子傲配合阿姨費了好大勁才給她喂進去半碗粥。


    有阿姨看著秦航,我和梁子傲去外麵的走廊上說話。


    醫院裏的患者並不多,走廊上很安靜,我們的談話進行得也很順利。


    “梁子傲,我想和你說說秦航的故事,但沒有得到她的授權。”


    他搖搖頭,“月姐,她從前的事我不會在意,因為我想要的是她的以後。曾經她可能受過很多苦,沒能保護她我很遺憾。但她的以後屬於我,我不會再讓她受一點點的傷,誰都不行。”


    “可她經曆過的有些人和事,之前有能力傷害她,之後也有可能打擾她,或許會成為她一輩子的拖累和陰影,你也不在意嗎?”


    梁子傲年輕的眉眼微沉,漆黑的眸深邃淩厲,整個人都帶著不容忽視的鋒利,說出的話每個字都像有棱角的寒鐵,“海城韓家,我記住了。”


    一整夜,秦航都在做噩夢,不是連聲的說對不起,就是無聲的流淚。


    我和梁子傲不敢睡覺,分成前半夜後半夜的輪班守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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