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東郊蟊村,山神廟中。


    五個身著青衫,佩劍負刀,氣質斐然的青年男女,看著窗外義憤填膺的村民們,臉色皆是陰沉。


    他們怎麽也沒想到,作為問道宗的子弟,名門正派中的名門正派,居然有一天會因為斬妖之事,被一群凡人村民堵門。


    為了宗門的名聲,他們還不好下重手。


    可不下重手,那群村民便不依不饒的黏上來,就像不要命一般往他們身上招呼。


    他們不得已,在將此間情況飛劍匯報宗門後,退守到了山神廟中。


    說來也奇怪,在退守到了山神廟之後,那群原先還要死要活的村民也沒那麽魔怔了,隻是在廟外叫喊,沒有衝入廟中的情況出現。


    是因為......它麽?


    顧陸的視線看向神台上的神像,下身是人,頭上卻頂著三顆巨大蛇首,猙獰的麵目栩栩如生,可見建造此廟時對此神像的重視。


    毫無疑問,這神像便是此地的那頭三頭蛇蟒妖魔!


    竟然給一頭食人妖魔建廟立像供奉,這裏的村民瘋了嗎?


    顧陸無法理解眼前的情況。


    “師兄,這裏的村民真的瘋了!”


    一個清秀少女握緊了手中的劍,無法理解外麵村民的行為。


    她的目光看向顧陸,希望這個內門大師兄能夠給她解答。


    但很顯然。


    顧陸也無法理解這樣的情況。


    所以,他的目光投向地上縮成一團的男人。


    這個男人叫做王二,是這裏的村民,也正是他將他們帶到了這個村子。


    “王二,我現在需要知道在這座村子裏究竟發生了什麽,我希望你把你知道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告訴我,不得有半點隱瞞!”


    顧陸神情嚴肅,蹲在王二麵前,強行抬起他頭顱。


    入目。


    是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睛,仿佛世間一切對他而言,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


    但顧陸沒有一丁點同情。


    這裏的情況太古怪,他需要知道其中內情。


    王二被顧陸強行抬起腦袋,也沒有動怒,或者說他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波動。


    他的眼珠子動了一下,瞥了上首那三頭蛇蟒神像一眼,然後看向先前說話的少女,語氣毫無起伏。


    “你說得對,村子裏的人,包括我在內,都已經瘋了。”


    王二雙目空洞,視線從少女身上落到滿是灰塵的地上,仿佛那裏有什麽重要的存在一樣,目光死死盯著。


    在顧陸等人的注視下,他訴說著蟊村的事情。


    在他口中,三年前的蟊村並不像現在這樣。


    不說是黃發垂髫,怡然自樂,卻也算得上睦鄰友好,腳踏實地。


    但直到村長的兒子,帶回來了三頭蛇蟒。


    一切都變了模樣。


    三頭蛇蟒,就如這神像一般,有著男人的身體,頭上頂著三顆碩大蛇頭。


    它的到來讓蟊村的村民很是恐慌,下意識想要去報告官府,尋找修士滅妖。


    但還沒等去通風報信的人動身,村長便已經帶著三頭蛇蟒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這一些人,男的當場就成了三頭蛇蟒的盤中餐。


    至於女的。


    被綁到了三頭蛇蟒的床上,在一夜夜的痛苦呼喊後,不堪受辱的咽下氣去,被當成破爛一般丟到山裏喂野獸。


    若隻是如此作為,偌大蟊村,這般多的村民,總有人能夠逃出去,搬來救兵。


    但三頭蛇蟒深諳人性。


    村長一家也與它聯合。


    首先是給下金銀珠寶,幫助莊稼提前生長,消磨村民心中的恐慌,然後告知這些村民,隻需要信奉它,每月為它獻上一對男女享用,便可以持續得到這些金銀珠寶和滿倉的莊稼。


    很快,漸漸有村民經受不住誘惑,選擇了信奉三頭蛇蟒,成了村長一派的人。


    不到一個月的功夫,大部分村民便在誘惑下倒戈向三頭蛇蟒。


    剩下沒有倒戈的。


    則成了信奉者們獻給三頭蛇蟒的祭品。


    信奉者不用付出任何代價,便能得到大量財富,不信奉者不僅逃不出村子,更成了獻給三頭蛇蟒的祭品。


    一手棒子,一手甜棗。


    在這樣的高壓情況下,不到一年的功夫,整個蟊村隻剩下信奉三頭蛇蟒的人。


    然而,沒了不信奉者,不就沒了祭品了麽?


    三頭蛇蟒明顯想到了這點。


    所以很快。


    信奉者當中也有人成了祭品。


    但在村長一家的粉飾下,這些被當成祭品的信奉者,被按上了信仰不夠堅定,想要背叛村子的名頭。


    於是。


    村子裏便出現了被當成祭品的信奉者恐慌,幸免於難的更加狂熱的情況。


    在這之後,蟊村的村民能夠外出了。


    但是需要結伴出行,相互監視,一旦發現背叛,可以當場殺死,憑此得到更多的金銀珠寶。


    擔驚受怕的信奉者們帶著三頭蛇蟒給予的大量財富進入距離蟊村最近的琅琊城中,嚐試著享受了平日裏的可望而不可及的美女,享受了貴族們喝的美酒,吃著平日裏見都見不到的珍饈佳肴。


    原本忐忑的心,被欲望的狂潮迅速淹沒。


    信奉者們再不會思考其他的東西。


    他們心中隻剩下一個念頭——財富。


    他們需要更多的財富!


    勤懇耕種的田地徹底荒蕪,信奉者們隻要不是自己成為祭品,便高舉雙手慶賀,相信自己的信仰更加純粹,接取更多的金銀財寶,然後去享受燈紅酒綠的糜爛。


    在此刻,他們的心中。


    三頭蛇蟒便是他們的神!


    不去栽贓陷害同行的出村的同伴,而是在花光身上的財富之前,買下城中的奴隸,或是誘騙,拐來外邊的男女,當做三頭蛇蟒的祭品。


    隻要如此,他們便永遠是忠誠的信奉者,永遠不會是祭品的身份。


    三頭蛇蟒顯然並不在意躺在自己餐盤裏和床上的人的身份。


    隻要有,就可以。


    但有的人!


    在被提前告知選為了祭品之後,沒能及時買來替代的人,便從縱情享受的信奉者,成了三頭蛇蟒的當月祭品。


    王二。


    便是這樣的人。


    在青樓酒肆花光了一切之後,忘記買來頂替祭品的人,他那在擁有了巨量橫財,保養得頗有姿色的妻子,成了三頭蛇蟒的床上玩具。


    兒子。


    則成了三頭蛇蟒的盤中餐。


    王二在門外,聽著自己的妻兒痛苦的嘶喊,被欲望麻醉的大腦恍然清醒。


    在那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曾經做了什麽。


    也是在那一刻,他瘋了。


    他逃避一般從地上爬起,掙紮著逃出了村子之外,在被村子裏的人追上之前,遇到了斬殺畫皮歸來的顧陸一行人。


    最終便被蟊村中魔怔的村民,堵到了山神廟當中。


    “怪不得琅琊城城主說,最近城中的人口失蹤案多了不少......”


    顧陸臉色陰沉,幾乎想要一掌擊斃身前的王二。


    在幡然悔悟之前,他和外麵的那些村民並沒有兩樣。


    不僅是他。


    身邊的其他師弟師妹們聽完了王二話,也都是怒不可遏。


    “師兄,這裏的村民已經完全入魔了,我看我們不用手下留情,把這個王二和外麵的村民們全殺了,再去宰了那頭孽妖!”


    清秀少女緊握手中之劍,秀氣的眸子蓄滿了怒意,恨不得要將眼前的王二和外麵的村民絞殺個幹淨。


    “顧娉婷,你給我站住!”顧陸喝止了少女。


    “哥!!!”


    顧聘婷語氣充滿不願。


    原來他倆不僅是師兄妹,更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


    顧陸毫不留情的訓斥著自己這魯莽的胞妹:“我們問道宗是名門正派,太華五子之一!不管那些村民如何,他們都是些沒有修為的凡人,凡人自有凡人的律法管製,修士不得對凡人出手,這是修真界曆來就有的規矩,若我們在此打殺了這些沒有修為的村民,和那些禍亂人世的魔道有什麽區別?”


    見顧聘婷仍是不滿,顧陸不得不語重心長道:“更主要的是,我們若是下了殺手,一旦有人逃出,將此事公之於眾,我們問道宗的名聲必將受損,同為太華五子的其他宗門同道會如何看待我們?”


    顧陸歎了口氣。


    他又何嚐不知道師弟師妹們的想法?


    就連他自身,在聽完王二的講述後,也是和師弟師妹們一樣的想法。


    但他是內門大師兄,知道他們在外行走,一言一行所代表的不僅僅是自己,更是問道宗的形象,所以事事都要顧全大局,及時拉住這些熱血上頭的師弟師妹們。


    而且更重要的是......


    “小師叔才接任宗主之位不久,若是因為此事,被其他宗門掌門問他一個管教不嚴之罪,他又該如何自處?”


    顧陸苦口婆心的安撫著師弟師妹們躁動的心。


    “眼下的情況,我已飛劍傳訊回了宗門,相信宗門裏很快就會有長老下來解決此事,我們接下來最要做的,便是靜觀其變。”


    小師叔......


    聽得顧陸口中的這個稱呼,一眾師弟師妹們腦海中,不由浮現起一張朗若星辰的俊臉。


    是啊,如果他們真的下了殺手,還不慎被其他宗門知道,李玄策又該怎麽和那些宗門的老東西解釋......


    一念及此。


    顧聘婷和其他的師兄弟們不由得沉默了下來。


    “那你們保證把他們殺光不就完了?”


    兀然。


    一道聲音從上方梁柱傳來。


    顧陸猛然抬頭!


    是李玄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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