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三更已過,月如鉤。


    “咚!”的一聲,極其輕微的聲響,近在耳畔,似乎有什麽落在了院子裏。


    正在床上打坐調息的元戈緩緩睜開了眼睛,眼底清明一片,半分睡意也無。落楓軒位於整座恪靖伯爵府的西北角,西麵是一片小竹林,東麵卻是一處角門,平素裏都是關著的,也沒人守著,但凡有些身手或者手藝的,不費吹灰之力就能進來。


    恪靖伯府的防衛真是讓人不敢恭維。


    她披了薄衫起身出門站在門口凝神靜聽,隻偶爾一兩聲蛙鳴單調而乏味,除此之外院中寂寂再無聲響。她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返身進屋睡覺去了……如今這身子,到底不如從前,便是重拾武功,也不過就是強身健體罷了,但總聊勝於無,危急時刻也能多幾分自保之力。


    元戈沒有發現,待她進了屋,宋聞淵捂著肩膀的位置從陰影中走出,臉色煞白麵無表情看著門口的方向。


    宋聞淵是落了地才想起來如今這裏是住了人的,正慶幸自己落地動靜小的時候就聽到了開門聲,當下一轉身隱沒在了陰影裏,就看見那人走了出來,臉上卸了嬉皮笑臉的表情,她站在風裏,身前影子被拉得很長,安靜、孤冷、遺世獨立。


    三更已過,她還沒有睡?是擔心一個人回門無從應對嗎?


    ……


    天色尚早,元戈就被拾音催著起身洗漱了,她哈欠連連明顯沒有睡好,再看拾音也是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無奈搖頭,“回門這麽早過去,你是準備去溫家用早膳嗎?”


    “回門有時辰規定的。”拾音伺候著元戈洗漱,不免念叨,“小姐的心是真大,這姑爺到底去不去至今沒個準信,您也能睡這麽踏實?不若奴婢過去問問吧,若是他說不去,奴婢便好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勸著些……不然,咱們一個人回去又要被大人和夫人指責,傳出去愈發沒了臉麵。”


    “沒臉麵就沒臉麵唄,待在這深宅內院的,外麵傳什麽閑言碎語,咱們也聽不見呀!”元戈倒是渾然不在意,收拾利索了才說著,“臨出門前去知會一聲就好了,若他說不去,你也不必勸。”


    “小姐……”


    “他說了有件很緊要的事情。”


    元戈說得平靜,可當她走到門口看到馬車中坐著的男人時,還是彎了眉眼,緊著上前兩步,問道“夫君不是有事?怎這麽早?”


    對方低低應了聲,“嗯。”便沒了下文,視線落在手中的書卷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了下,翻過一頁。


    元戈拒絕了匍匐於地的小廝,手腳並用爬上了馬車正欲彎腰進去,動作卻又倏地一頓,幾不可見地嗅了嗅鼻子,目光落在宋聞淵那張臉上。那張臉,不管看幾次,都讓人覺得驚豔,仿佛集頂級畫師之長勾勒而成,得天獨厚,世上無兩。


    隻此刻麵色未免過於蒼白羸弱了些,因此多了幾分妖異,讓人想起誌怪雜談裏的一眼便令人怦然心動的妖精。


    元戈轉身吩咐身後拾音,“你跟著林木坐外頭吧。”


    雖然意外,但拾音隻低低應是,倒是林木倏地一愣,緊張得像個自家閨女被當街調戲的老父親,“婆娘”二字差點脫口而出,“你這婆……你、這光天化日的,你想對我家主子做甚?!”


    這小子一天到晚的,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元戈真想將這與眾不同的腦子劈開看看……劈開到底不合適,於是她一巴掌拍了過去,“好好駕車!本小姐就算要對你家主子做什麽,你管得著?再煩一樣揍你!”說罷,揚了揚拳頭。


    林木一噎,這女人!怎麽兩句話就揚言要揍人?誰家好端端的少夫人是靠拳頭說話的?再說,她以為自己揍得過誰呀?


    宋聞淵抬頭,輕描淡寫地看了眼元戈,揚著的拳頭粉嫩嬌小,讓她這話聽起來沒了半點可信度,像隻齜牙咧嘴的小奶貓。他收回目光,嘴角並不明顯地一抹弧度,半晌,淡聲喚道,“林木。”


    林木不情不願地應了聲,老實駕車,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婆娘真要動手揍自己的話,主子一定是拉偏架的。


    主子變了。


    車簾落下,寬敞的馬車裏,兩人相對而坐,宋聞淵自始至終看著手裏的書,偶爾端起手邊茶杯抿一口,並不說話,也無眼神的交流,疏離淡漠。


    元戈又嗅了嗅鼻子,默默舔著後牙槽猶豫盤算片刻,到底是挪了屁股挪到宋聞淵邊上,對上對方看過來的視線,目光直直定格在他肩膀那處,低聲說道,“你……要我幫忙嗎?”


    目光直接、語氣坦然。


    宋聞淵的眼神倏地就變了,犀利、陰冷、透著審視與殺氣,他倏地抬手,一把攥住對方手腕,字字句句、咬牙切齒,“你還知道些什麽?”


    “嘶——”元戈倒抽了一口涼氣,抽了抽手腕,紋絲不動,力氣懸殊宛若蚍蜉撼樹。


    “鬆開!”她皺著眉頭,壓著聲音嗬斥,“我知道什麽呀我!我隻知道這車裏有味兒!我若是想要害你,也不必讓拾音待在外麵,錦衣衛指揮使得罪那麽多人,到時候我將你受傷的事情暗中一散播,再推給拾音,由著她替我遭罪去,不是更好?鬆開——你弄疼我了!”


    宋聞淵垂眸審視她,企圖從她的表情裏看出一絲一毫的虛言來,可小姑娘皺著眉頭的樣子像是受了天大冤屈似的……她說的話並非沒有道理,原來她讓丫鬟待在外頭是因為這個,她在馬車外就發現自己受傷了?


    宋聞淵鬆了手。


    剛一鬆開,小姑娘就瞬間挪對麵去了,低著頭苦大仇深似地吹著自己的手腕,又嬌又嗲,那一截雪白肌膚上,是近乎於觸目驚心的紅痕,隱約泛著血點子……宋聞淵微微一窒,半晌,低喃,“就你這樣,還一天天想著揍這個、揍那個?”


    “要你管!”元戈冷哼,看也不看他,輕聲叨叨,“你以為我想管你那點破事呀!隻是我這人素來恩仇必報,想著你許是因為陪我回門才耽誤了這傷……哼!好心沒好報!”


    哼哼唧唧的,幼稚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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