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小年輕就是不知禮數,當著老人家的麵眉來眼去的!礙眼!”石老不服氣,一邊冷嗤,一邊擺著手開始趕人,“接下來的事情老頭子我自己來吧,明日太陽落山前會給宋大人一個滿意的答案的!你們小年輕要談情說愛滾一邊去!礙眼!”


    他連說兩個“礙眼”,這翻臉當真比翻書還快。


    元戈笑得眉眼彎彎,也並不為所謂的“談情說愛”出言解釋,隻溫聲告辭之後跟著宋聞淵往外走,詔獄裏火把的暗光打在她身上,渾身上下那種若有似無的悲涼都淡了幾分。


    宋聞淵始終注意著她的表情,見著隨口問道,“喜歡石老?”這老爺子脾氣臭,這些年下來與之投緣的人也沒幾個。


    元戈抿嘴輕笑,笑意疏忽即散,“嗯。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那老爺子也是這樣的脾氣,一點就炸,可愛得緊……隻是,如今疼愛的徒弟和後輩雙雙離世,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隻怕曆久彌新。


    十六歲的年紀,這些年也不曾出過遠門,也不知哪裏來這許多的“故人”。宋聞淵心中疑惑,卻到底未曾開口詢問,這不太像他的行事風格,放著一個處處透著古怪的姑娘在身邊……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如今又有鑒書在旁守著,一舉一動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便不足為懼。


    他如此說服自己,又垂眸溫聲問道,“還有沒有哪裏想去的?若是沒有,便回去了。”


    “入秋了,我想買株桃樹種在院子裏。”她輕輕歎了口氣,才收了落寞表情說著,“錦繡閣那邊也來了消息,說是衣裳做好了,我順道過去拿一下。”


    “好……”


    “好”字話音尚未落地,那邊手下急匆匆來報,說是惠大升丟失的那雙鞋子找到了,於是這“好”字尚未落地,就變成了,“一道去?”


    左右還早,元戈自是欣然應允。


    ……


    惠大升的鞋子並非在河底找到的,而是在西市——被惠大升的妻子找到的。對於惠大升的妻子,宋聞淵的印象還隻是停留在一抹撇下了年幼女兒抱著屍體嚎啕大哭的背影上,自始至終連模樣都不曾見過。今日一見,倒是些許意外,這婦人打扮樸素簡單,長得卻是極好,說話溫聲細語氣質婉約,此刻素麵朝天一身孝,更是惹人心生憐惜。


    對方自稱娘家姓張。


    張氏說她這幾日夜間翻來覆去地夢魘,白日裏卻又總渾渾噩噩地沿著惠大升落水的那段路來回遊蕩,今日亦是如此,隻不知怎地,就走到了西市裏,在一個狹小的弄堂裏發現了這雙鞋子。


    這兩日下了雨,鞋子還有些潮濕,卻並無太多泥印。但衙役將周邊搜了個遍,也沒有找到任何其他的蛛絲馬跡。唯一能夠證明的是,惠大升落水真的不是意外,而是人為謀害。但經過衙役對周邊的再一次盤查詢問,仍然一無所獲。


    這雙鞋……好像有點用,又好像沒什麽大用。


    張氏說著說著又哭了,隻她伸手摸索卻沒摸著帕子,就著袖口抹著眼淚鼻涕,甚是狼狽可憐。元戈見著上前兩步遞過自己的帕子,對方飛快地看了她一眼低聲說了句“謝謝”,就退到一旁低著頭擦眼睛。


    元戈卻突然嗅了嗅鼻子,然後抬手蹭了蹭鼻尖,又嗅了嗅,退到宋聞淵邊上低聲喃語,“這香……若是我記得沒錯,這是花間堂的寶貝,一兩銀子那麽指甲蓋一點的蘇合香。市舶司的小吏油水如此之足?”她的視線落在張氏孝衣之下的鞋子上,大腳趾的地方破了洞,腳指頭都已經露在了外麵。


    再看眼下幾乎破敗的院子……顯然,惠家幾近捉襟見肘。


    花間堂是城中最貴的香料鋪子。


    宋聞淵微微變了臉色,低聲咬耳朵詢問,“你確定?會不會是別家的,比較便宜。”


    “我這鼻子素來敏銳,何況前兩日我聞著你書房裏的熏香甚是不錯,剛去花間堂尋過,那掌櫃的還同我拍著胸脯保證過,這蘇合香整個盛京城中隻有他家有。”


    “尋見了?”詢問聲裏,帶著幾分笑意從胸膛裏傳出,又沉又穩,令人安心。


    一如那木製熏香,安神。


    元戈搖頭道沒有,“相似的有,但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自然是不一樣的,那是陛下禦賜,宮裏的東西。你若是喜歡,直接拿過去用便是了。”小姑娘這鼻子要求還挺高,旁的看不上,就盯著宮中禦賜之物了,他笑著搖了搖頭,再次抬頭之際卻是變了臉,點點那邊猶自還在哭泣的張氏,言簡意賅地吩咐道,“帶走。”


    聲音冰涼,似入骨的尖刀。


    張氏抬頭看來,梨花帶雨的臉,瞠目結舌定格在那裏,直到被人從石凳上拎起來,才“嗷”地一聲宛若驚雷裂空,“民婦冤枉啊!大人!大人,民婦何罪之有?!民——嗚!”


    聲音戛然而止。


    張氏嚎啕大張著的嘴裏被錦衣衛塞了一團看不出到底是什麽東西的布料,隻嗚嗚嗚地瞪眼叫喚。


    元戈抬頭打量完全不為所動的宋聞淵,對方也低頭看來,眸色溫潤說道,“答應陪你去買桃樹,看來要食言了。”


    元戈搖頭道無妨,又問,“不怕打草驚蛇嗎?”張氏明顯隻是一把刀,可能連刀都算不上,頂多就是一隻替罪羊,如今抓了張氏,這幕後之人定然警覺。


    宋聞淵勾了勾嘴角,笑意森涼,像是蟄伏已久經驗老道的獵手,緩緩說道,“打草……不就是為了驚蛇嗎?”


    那一刻的宋聞淵,笑意蝕骨,令人膽寒。


    看來,是自己多慮了。元戈當下了然便不多提醒了,隻道,“我瞧著你的臉色這兩日都不大好,想必是之前的舊傷還未痊愈,還是要多注意休息才好。”


    宋聞淵一邊心驚於元戈的警覺,一邊亦出言提醒,“好,知道了。買了桃樹拿了衣裳就回去,出門外在別讓鑒書離開太遠。”今日帶她出來還是魯莽了……萬一被有心人盯上,隻怕麻煩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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