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說完,還沒等謝臨淵回應,她便敏銳地捕捉到他臉上的失落神色,疑惑道:“怎麽了?難道你反悔了?”


    剛才答應得好好的,合作一段時間,怎麽轉眼就變了臉?


    “不是反悔,是後悔。”他露出一抹苦笑,“說吧,什麽事。”


    宋晚寧狐疑地打量了他兩眼,開口道:“我之前命人製了些冬衣,存在侯府,你幫我找人發給災民。”


    “好。”


    謝臨淵走後,梨蕊端著藥碗進來。


    宋晚寧接過,忽而想起什麽,問道:“怎麽幾日不見陸大人來請脈?這藥是原來的,還是宮裏太醫開的方子?”


    梨蕊想了想道:“昨日奴婢就找了人去請過陸大人,宮裏的人說城外正在鬧疫病,陸大人被派去治療災民,一時半會恐怕回不來。小姐交代過隻信陸大人,奴婢便沒敢用新方子,這藥還是之前陸大人開的。”


    疫病嗎?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個冬天還真是難熬。


    宋晚寧輕聲歎息著,一口氣將藥汁全部喝下,苦得直皺眉頭。


    將碗遞給梨蕊的時候,眼角餘光看見了一旁謝臨淵帶回來的點心。


    她用喝藥的勺子挖了一小塊桂花栗粉糕,剛一入口就閉上眼睛:“這些點心你拿去吃吧。”


    “小姐怎麽了,可是胃口不好?”梨蕊問道。


    “不是,太甜了。”


    ......


    傍晚,宋晚寧正坐在窗下抄經書,手中的筆忽然被人抽走。


    抬頭一瞧,謝臨淵拿著筆笑著說道:“天都快黑了,怎麽還在寫字,小心傷了眼睛。”


    她朝窗外看去,太陽果然快要西沉。


    抄得太認真了,竟沒有注意時間。


    宋晚寧揉了揉酸疼的脖子,打量了一眼謝臨淵,問道:“聽說城外在鬧疫病?”


    他將筆放在筆架上,也坐在塌上,自然地替她捏起肩頸。


    手一接觸她頸後肌膚,她整個人突然瑟縮了一下,察覺到他沒有別的動作才漸漸放鬆下來。


    謝臨淵邊按邊說道:“是,我已經下令將城門封鎖,非必要不得進出。年關將至,若是傳進城內怕是要出大事。”


    他今日並未出城,但多少接觸了些人,回來之後先是沐浴更衣,又拿艾草裏外熏了一遭才放心來見她。


    宋晚寧忽然站起身,想要往外走:“我得吩咐下去,讓府裏的人也少出去。”


    “不必了,我已經吩咐過了。”謝臨淵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補充道,“還順便去寧遠侯府交代了一番。”


    她低頭看向他的手,沒有說話。


    他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忽然想起她說的“別動手動腳”,立刻鬆開了。


    “該用晚膳了。”


    宋晚寧丟下這句話,扭頭便往外走,沒叫他,也沒趕他走。


    謝臨淵笑嘻嘻跟了過去,坐在餐桌旁。


    可桌上隻擺著一副碗筷。


    “王爺恕罪,沒想到您會來與王妃一同用膳,餐具和菜品都隻準備了王妃一人的。”梨蕊解釋道。


    小丫鬟說得也不無道理,他已經記不清多久沒來與她一起吃過飯了。


    剛成親那會她會天天等他回來,後來漸漸地隻等他回來一起過節,再後來就像現在這樣,再也不等他了。


    因為等多久都沒用,他不會來。


    謝臨淵喉結上下滾動著,像吞了顆碩大的苦果,動彈不得。


    他哀求似的看向宋晚寧,等著她發話。


    像是獎勵他難得的乖巧,宋晚寧開口道:“罷了,再拿一副碗筷來給王爺吧,隻是我近來胃口不好,吃得清淡,王爺怕是吃不慣。”


    梨蕊應聲出去了。


    謝臨淵忙道:“無妨的,你不用管我。”


    她也不等他,自顧自舀了一碗清湯喝了起來。


    桌上菜色確實不豐富,不過一道清炒蘆筍,一道素炒茭白絲,一小碟油燜春筍,一小碟龍井蝦仁,唯一有點葷腥的隻有那盆山藥排骨湯。


    “你平時就吃這些?”謝臨淵拿了碗筷,卻遲遲沒有動手。


    宋晚寧小口小口抿著湯,抽空回道:“如今處處饑荒,我們雖不愁吃喝,卻也不能太奢靡。王爺若是覺得不合口味,出去自己開灶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也學著她先喝了一碗湯。


    湯裏鹽放得不多,味道很淡,但喝下去卻意外地舒服,他險些熱淚盈眶。


    這些年吃過的無數山珍海味,在這一刻竟都比不過這一桌清淡的飯菜。


    他突然想起那一桌桌她親手做的菜,和她當時滿懷期待的眼神——他甚至還沒有嚐過一次她的手藝,沒有好好同她一起吃過一頓飯。


    他曾經不屑一顧的東西,如今即使視若珍寶,卻也難再得。


    心又開始不受控製地抽痛著,後悔排山倒海般翻湧而來。


    宋晚寧見身邊的人久久沒有動靜,扭頭看了一眼,發現他的眼神有些放空,輕咳一聲道:“困了就去睡覺,別在飯桌上睡著了。”


    謝臨淵這才回過神來:“抱歉,走神了。”


    她沒搭話,自顧自地吃著飯。


    他沉默了許久,極小聲地說了一句:“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吃到你親手做的菜。”


    宋晚寧放下筷子,轉頭對著他扯出一張笑臉,眼神和語調卻冷若寒霜:“王爺怕不是忘了,是你自己說的,我是這府裏的王妃,不是廚娘,沒必要做這些。”


    他瞬間失語,想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確實是他自作自受,那些本該唾手可得的,如今全成了奢望。


    她的愛,大概也是這樣一點一點被他消磨的吧。


    “我吃好了,王爺請自便吧。”宋晚寧捏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站起身來,“對了,我今日害喜得厲害,怕衝撞了王爺,晚上還請王爺宿在別處。”


    若是放在以前,依謝臨淵的性格,定會死皮賴臉纏著她留下。


    可這次他卻格外聽話,讓下人收拾了一間暖閣住下,真沒來擾她。


    難得好眠的一晚,整夜無夢。


    次日宋晚寧早起時,謝臨淵自然是不在的,但讓下人留了口信,說這幾日都不回來,讓她不必等候。


    她差點笑出聲。


    照常用完早膳後,她繼續抄著昨天沒抄完的經書。


    不知抄了多久,終於將《金剛經》、《法華經》與《心經》全部抄完,剛放下筆想休息片刻,窗外傳來下人的通報聲:


    “太子妃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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