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長的歲月中,人總是會逐漸遺忘一些事情,並在某一刻忽然想起時安慰自己,認定那不過是生命在成長過程中所經曆的自然而然的情感變化,不需要為之悲傷。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我們不可能記住自己從小到大遇見的每一個人的臉孔,再度回憶起他們當時的表情,是微笑還是嚴肅,又說了什麽樣的話?或許連父母親人的麵容都會逐漸遺忘,唯獨一些特別深刻的記憶得到保留。


    孩提時在灌木叢裏摘下的果子,味道是酸的還是澀的?讀書時從窗台花壇邊吹來的風,撫過臉頰時是暖的還是寒的?將讀到一半的書隨手擱在桌子上,出門尋找偶然從天台灑落的一道陽光時,它的顏色是明亮的,亦或者是黯淡的?回憶是碎片,少數碎片便拚湊起了人們對過去的印象,而大多數則遺落不知何處。但正是因為遺忘得太多,所以我們還記得的便顯得珍貴,我們正在經曆的當下,才顯得如此真實。


    換句話說——


    ……


    “換句話說,”已經從那段似是而非的記憶裏掙脫的奧薇拉收回提燈,讓走廊又籠罩在一片深邃的漆黑中,對這些遠道而來、聲稱要拯救自己的客人們說道:“如果想要帶我離開這座城堡,就得先把這些從我的影子裏分離出來的獸消滅才行。”


    “但是,它們很強大。”


    “我聽到了,但是,那又怎樣?”


    奧薇拉指了指地板下:“那是所有獸中最為凶惡的一隻,將光芒吞入自己的腹中,獲得了恐懼、絕望、瘋狂與痛苦的力量。過去,王國的魔法師們聚集起來與它戰鬥,亦無法將它驅逐,因此認為它是‘黑暗之殼’中孵化的肮髒、汙穢、淤積、腐敗之惡獸,「棲息於不可能再有陰影的宏大陰影的表麵,無盡環繞的內外世界,隨著鉛灰色的蒼穹撕開裂口,並降臨了……似黑暗的魔道」,並非凡人可以抗衡。”


    愛麗絲說著,纖細的手指一挑,輕巧地解下扣在腰帶上的slp遊戲,將其托在掌心,舉至奧薇拉的麵前,充滿28世紀地球高科技質感的銀白色立方體被無數蠟燭的火光一照,表麵繁複細致的紋路立時如水波蕩漾開一般,折射出萬千道神秘深邃的幽藍色光線,晃得少女眼睛有些睜不開來。


    奧薇拉疑惑地看著眼前的金發少女,看見她映照在燭火下的紅寶石眼瞳中,閃爍著十分強烈的自信與衝動,不由得問道:“你……沒有聽到我剛才的話嗎?如果我離開這個房間的話,那些從影子裏誕生的獸,就會對你們發起進攻哦?”


    “哦,你說這個……”奧薇拉眨了眨眼睛,朦朧恍惚的白金色星團似乎恢複了些許清明:“因為它們是負責看守我的……該說是獄卒嗎?所以,隻要我不離開這個房間,它們就不會輕舉妄動,你們可以放心離去。”


    不走又不留,奧薇拉被她整迷糊了,搞不懂她到底想表達什麽意思。


    “我有這個!”


    過去,貝芒的大地曾被這些惡獸肆虐得狼藉不堪,幾乎成了破滅的焦土,而軍隊疲於奔命,無能為力。因此,僅憑區區的幾個旅行者,又能做到什麽呢?


    “意思就是——”


    “現在各位應該知道,想要救我離開這裏,實在是很困難的一件事情,因此這份真誠的心意我會領受,「像這種宏大而真摯的情感,像是在展現一種神秘的天啟,構成了我們這個世界驚人的力量……無名無信者亦會渴求」,我想是同樣的道理。”


    愛麗絲卻粗暴地打斷了她的話,直勾勾地凝視著這位被鎖在古堡中許多年不見天日的公主殿下,凝視著她蒼白的膚色與困倦的眉眼,用極為認真的語氣說道:“你隻要告訴我,究竟想不想離開這裏就好。”


    何況。


    “但是我們剛才進入城堡的時候,並沒有遭遇它們的攻擊。”林格說道:“甚至連它們的影子都沒有看到,這又是怎麽一回事?”


    林格因這段描述,想起了那個古老的傳說,不禁問道:“吞日魔獸,晦之諾克圖斯?”


    她轉身朝自己的床走去,慢悠悠的步伐像是在雲端飄浮,瘦弱的背影蒙著一層蠟燭們釋放出來的低沉頹喪的暖光,聲音也含糊不清:“唔,如果伱們還想在城堡內多參觀一會兒的話,其實我不建議,因為這裏沒什麽好玩的,而且待久了對人的靈魂有負麵影響。所以,想走的話……哈啊,還是……趕緊走吧……我要繼續看書了……”


    “誰說我們要走的?”


    忽然一個身影攔在了奧薇拉的麵前,雙手叉腰,氣焰實為囂張,令貝芒的公主殿下也不禁停住腳步,歪了下腦袋,眼中滿是好奇:“不走……留下來做什麽?”


    “啊……你們外麵的人是這麽稱呼它的嗎?”奧薇拉滿不在乎地收回手,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不過,可能是吧?”


    如果城堡內部到處都是這些漆黑的惡獸,那麽他們絕不可能如此輕鬆地抵達這裏,至少也得經曆一番凶險的戰鬥才行。但實際上並沒有發生戰鬥,除了黑暗死寂的環境令人有些毛骨悚然,可以說是心理傷害以外,他們的身體分毫未損。


    提燈的柵欄網格被橘紅色的火舌舔舐得暖洋洋的,猶如吊在手心裏的小小壁爐。通明的燭火將客人們的影子拉長,倒影在房間的牆壁上,搖搖晃晃。公主沒有影子,抬起手懶散地打了個哈欠,又對他們說:“不懼刀劍的劈砍,也不懼火焰的焚燒,比一般的魔獸還要凶惡許多。這城堡裏到處都是,有黑暗漫延的地方,就會有它們的存在。”


    “不!”愛麗絲冷哼一聲:“我們也不會留下來!”


    “你不要管那麽多!”


    “如果想要離開的話,就和我們一起走;如果不想離開的話……哈哈,我開玩笑的。”


    說完,她又打了個哈欠。這位公主殿下從出場到現在,一直都表現得十分隨性的模樣,仿佛對自己能不能獲救這件事,完全不在乎,讓特意來救她的旅人們,反倒有些猜不透她內心的想法了。


    愛麗絲伸出手,氣勢洶洶地指著公主的鼻尖,一字一句地說道:“要走可以,但我們得帶你一起走!”


    愛麗絲得意洋洋的聲音從光的另一麵傳來:“隻要使用我無敵的遊戲魔法……呸、是無敵的遊戲機,加上我這個無敵的天才玩家,不管攔在前麵的是什麽敵人,都可以輕鬆消滅,將你救出這座城堡呀!”


    奧薇拉怔怔地看著她手中的銀白色立方體,雖然不知道所謂的“遊戲機”到底是什麽東西,但忽然間有一股信服的衝動,仿佛眼前這位少女說到做到,絕不會令人對她失望。盡管如此,出於某種自棄或愧疚的心情,她的口中仍在下意識說出反駁的話語:“可是,還是太危險了,那些獸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


    “但是更不切實際的要求,我不會抱有期待。”


    “在古堡的最底層,還有它們的首領。”


    “你怎麽可能會不想離開呢?”


    她期盼地眨了眨眼睛:“對吧?”


    給點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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