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胸前的金色聖石在粗壯的電漿光束中湮滅消逝,巨大的神明霎時裂解為漫天的岩石與殘骸墜落,轟隆轟隆的聲響猶如天上的流星撞擊大地,掀起了最後一陣劇烈的晃動,本就傷痕累累的地表再度撕裂傷口,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朗寧·拉維爾連忙命令機兵部隊切換回普通模式,迅速撤離了神明隕落所波及的範圍,而脫離遊戲領域後重新變回岩石巨鯨模樣的零式阿魯斯號也在依耶塔的操控下,輕輕擺動沉重的尾鰭,猶如海中自在巡遊的白鯨般,靈巧地向著頭頂的天空飛去。


    這時,林格看到一個渺小的人影從泰坦粉碎的身軀核心部位脫離,隨著漫天隕落的石塊和殘骸一起墜向地麵。與周圍的巨大隕石相比,他的重量簡直可以忽略不計,或許是因為如此,他墜落的速度在年輕人眼中也顯得特別緩慢,猶如風中凋零的羽毛即將淹沒在一片沉重的海水裏。


    林格的心髒猛地跳動了一下,已經知道那個人到底是誰了,不假思索地喊道:“依耶塔!”


    白發的天使聞言投來困惑的注視,林格毫不猶豫地指向那個人影:“能接住他嗎?”


    依耶塔目測了一下距離和對方墜落的速度,然後輕飄飄地回了一句:“沒問題。”


    正在向天空疾馳的岩石巨鯨調轉了方向,回身朝地母泰坦隕落坍塌的區域飛去,呼嘯的冷風在它的雙翼下掠過兩道筆直的軌跡。它敏捷得不可思議,沿途避開無數從天而降的沉重石塊與鋼鐵殘骸,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在那個人影墜落至地麵之前便出現在了對方的身下,將其接住,然後才再度轉身,穿越漫天的隕石流星,逐漸飛遠。


    “不是。”


    “這一點我不太清楚,隻是,有一件事需要向您匯報。”


    牧羊少女輕輕搖頭,然後,麵對天使困惑的神情,她輕聲道:“戴維教授並不是七百年前你所認識的那位大衛,但當你看到他的行徑時,心裏又是怎樣的心情?”


    依耶塔想了想,最後壓低聲音道:“生氣、悲傷、難過,還有……不理解。”


    “小心哲人,小心……魔女結社……”


    說到最後,他的眼睛似乎真的在燃燒火焰,或許即便是作為親人的梅蒂恩,也很少見到他如此激動的模樣。


    “在無限的大地上行走,窺見無限的靈性,洞悉無限的奧秘,這才是行者真正的使命,羅謝爾。”


    “不需要了,緋珥大人。”朗寧用平靜的語氣回道:“威脅目標,地母靈神-泰坦,已被消滅。”


    她嘀咕起來,一會兒為自己的英明決策感到得意,一會兒又盤算著用實際戰果去打副官的臉,渾然忘記自己當初就是為了甩鍋才把機動兵團交到朗寧手裏的。


    風車外傳來了重物墜落至地麵時發出的沉重悶響,林格幾乎沒有思考,轉身衝出了風車,向著正躺在空地上的那個人影奔去。


    “哦?”緋珥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驚訝:“還真做到了,蠻有一套嘛,看來我把機動兵團交給你指揮是個十分正確的選擇,我倒要看看梅爾基亞德斯怎麽說……”


    但羅謝爾隻覺得自己正在往無底的深淵墜落,他看到了一片虛無的黑,拖著他的軀體不斷下沉,這沉沒的過程即是失去的過程,失去情感、失去記憶、失去意識……他必須不斷拋棄什麽,才能讓自己的靈魂越來越輕,足以沉沒到那海洋的深處。他依稀看見了逝者的麵孔,也聽見了他們的聲音。


    “你想要……理解信仰嗎?想要成為一名……對自己的任何選擇都無怨無悔的真信者嗎?那麽,請一直勝利下去吧,直到你獲得答案的那一刻。”


    稍許沉默後,他呼叫了緋夜門忒號的信號。通訊裝置內先是一陣嘈雜的回響,然後才傳來大審判長緋珥冕下的聲音:“啊,朗寧,來得正好,我這邊剛把泉靈蒂福解決,你那邊情況如何,需要人手支援嗎?”


    於是緩緩搖頭,說出話時聲音像破風箱一般千瘡百孔:“你還是不明白,林格先生……其實這也、未嚐不是件好事……”


    話到最後已輕微得不可聽聞,他慢慢閉上眼,一片混沌中,逐漸感覺自己正與大地融為一體,被賦予了某種與生俱來的、古老的靈性,那正是他渴望的歸宿。但是在年輕人的眼中,這位傷痕累累、氣息虛弱的行者隻是化為漫天灰色的塵沙散去,從手到肩膀、從身體到頭部,到最後連身上的衣物也化為飛沙,在高天凜冽的風中飄飄灑灑,無跡尋覓。


    “我沒空聽伱說這些不明所以的話。”林格凝視著他,一字一句道:“我想知道的是,你為什麽要在尼姆舍爾市內召喚構想神明?難道你不知道,這樣做會帶來多麽嚴重的後果嗎?難道你口中所謂真正的信者,就是讓無辜的人為你的信仰去犧牲嗎、羅謝爾!?”


    唯有聽到林格的聲音時,那雙渾濁陰翳的眼眸恢複了些許清明,在此刻又變得像初次見麵時那般,擁有一種深沉而睿智的明晰。他安靜地看著自己麵前的年輕人,企圖從那張隱含怒火的臉上看到些和自己相似的痕跡,卻一無所獲。


    “凡真信者,必先曆千錘百煉,而後見聖者靈性……光耀塵世。”


    行者有生以來頭一次產生了名為愧疚和自責的情緒,在這一瞬間他的臉上霎時布滿了如風霜侵蝕海岩般蒼老憔悴的痕跡,這些深刻的溝壑讓他一下子老去了數十歲,不複昔日的誌氣與信念。他慢慢地伸出手,無視年輕人愕然的表情,將食指按在了他的眉心處,傳遞某種無法憑言語表述的思想。在古老的聖者典籍中提到,此處為靈性之匯聚、超凡之源頭。


    岩石巨鯨突如其來的舉動引發了地麵上朗寧·拉維爾的一陣驚詫,他下意識調整了一下眼部的視距輔助插件,想要觀察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順便見識這位神秘盟友的真實身份,結果恰好看到年輕人從白色風車內衝出來的那一幕,瞳孔頓時擴張到了極致,有一股驚愕乃至荒謬的心情逐漸浮現。


    ……


    “萬物有靈,地母為萬靈之長,孕育了世界的生命與活力。”


    此時的羅謝爾與之前在尼姆舍爾市內相遇時截然相反,他的神誌並不清醒,整個人就像失去了靈魂、被困在某個封閉的空間內一般,呆滯無神地凝視著頭頂陰森晦暗的天空。這樣的表現,林格隻在那些對生活失去了信心與希望的街頭流浪漢身上看到過,怎麽也不敢相信眼前之人與那位沉穩堅定的行者是同一個人。


    進入神國,也就相當於成為了神明的一部分,從此徹底失去自我的存在。地母靈神-泰坦已被消滅,但是沃土宗與地靈的信仰仍在塵世間流傳,因此,羅謝爾也將在那個屬於大地之靈的神國中,得到永恒的生命。


    這是好事嗎?


    對於虔誠的信徒來說,似乎如此。


    “羅謝爾!”


    “我或許,認識他們。”


    朗寧不得不打斷她的話:“實際上,緋珥大人,這一戰不僅是機動兵團的功勞,我方還得到了一股未知勢力的援助,對方駕馭著能夠翱翔於天空的鯨魚巨艦以及某種無法偵測出源頭的魔法,在消滅泰坦之戰中發揮了至為關鍵的作用。”


    “去成為真正的信者吧,羅謝爾。”


    “什麽事?”


    白色風車外,開滿七色櫻草的空地上,林格將衣著襤褸、傷痕累累的沃土宗行者按倒在地,厲聲質問,冷淡的眼眸中帶著些許自己都沒能發覺的怒意:“為什麽要做出這種事?”


    我並不是真正的信者,所以,也在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縱使彼尚城陷落,異教徒燃起戰火,我們的信仰也隻會在灰燼中重生,正如腐草在淤泥中開放新芽。”


    他太過驚訝而忘了繼續觀察,任由那條森嚴的巨鯨轉頭飛遠,消失在視距輔助插件也無法企及的遠方雲層中,那張熟悉的臉孔自然也隨之不見。直到此時才回過神來,無意識地喃喃出聲:“林格先生……”


    ……


    據說,人總是會死在離夢想最遙遠的地方。


    “已經,無所謂了……林格先生。”


    沒想到,居然會是您啊。


    林格望著空無一物的雙手,怔怔的,不知所措。


    “哦?未知勢力?”緋珥思索了一會兒:“除了聖泉修士會殘黨以及已經覆滅的蒼天教團外,萊森堡本土還存在其他的超凡勢力麽?”


    老師。


    羅謝爾沒有回答林格的問題,他的氣息越來越虛弱了,眼神似乎總是在混沌與清明間反複掙紮,腦海中有另一個意識要將他拖入一片空洞的海洋之中,那是生命潛意識的領域,也是無數強烈情感的匯聚,構想神明在那裏誕生,為回應眾多信徒的心願而降臨現實,虔信者將其稱之為——神國。


    該說久別重逢,還是不出所料呢?


    聖夏莉雅便說道:“所以,現在的林格和那時候的你。”


    自彼尚城陷落以後,沃土宗的最後一位行者,就這樣孤獨地死在了距離大地萬裏之遙的天空。


    白色風車內,依耶塔安靜地看著這一幕,她問身旁的聖夏莉雅:“林格怎麽了?那個人是他的好朋友嗎?”


    “勝者生,敗者死,我們的世界,便是如此簡單,並且殘酷。”


    他的眼神漸漸黯淡下去,用最後的力氣嘶啞道:“但是……要時刻記住,世界的、我們的曆史,正在被人暗中篡改。”


    我好像,辜負了您的期待。


    “是一樣的心情。”


    忘了感謝edelbrocken姥爺的1w打賞,感謝喵。給點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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