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淒雨港亂到連那些貴族和政府官員都不敢住在城區,生怕自己哪天睡覺就被仇家雇來的殺手殺死在床上。於是他們白天到城裏上班,到了晚上就把自己縮在郊區的別墅和城堡裏,像烏龜把腦袋縮到殼裏一樣,非得雇上一百個守衛幫他們看著門、再雇一百個守衛站在城牆上巡邏,這才能睡得著覺。這些細皮嫩肉的高個佬兒說不定連半夜起床上廁所都要有人陪著呢,他們一定跟我那個才三歲的小侄子學過,因為他也會說:媽媽,我怕……哈哈哈!”


    格威利先生繪聲繪色地描述著那些貴族和政府官員的醜態,盡管他從未親眼見過那樣的畫麵,也從未遭受過他們的盤剝與迫害,但這個國家的人民天生就有一種蔑視權威、憤世嫉俗的骨氣,對上位者的傲慢與唾棄是流淌在他們的血管裏永恒不變的個性,曆史上最著名的俠盜列奧奇·馬斯切拉諾,據傳就是一位墨托許人,他在新門菜市場被斬首的時候,超過十萬人擁堵圍觀,並有超過五萬朵鮮花拋向絞刑台,一度將劊子手淹沒。


    愛麗絲已經換了個姿勢,趴在草料堆上津津有味地聽著,兩隻土豚獸依舊不緊不慢地拉著馬車,悠然走在雨後泥濘潮濕的鄉間小路上。照這個速度走下去,天黑之前真的能到淒雨港嗎?林格表示深切的懷疑。


    還好土豚獸拉車雖慢,但相對而言也很穩,因此沒有出現太大的顛簸。這樣舒緩的前進節奏,搭配迎麵吹來的雨後涼風、空氣裏濕潤飽滿的水汽以及頭頂一碧如洗的蒼穹,真給人一種安逸祥和的感覺。


    林格索性不去糾結速度和時間這種深奧的謎團了,把身體往後一靠,抬頭仰望天空,繼續聽愛麗絲與格威利先生之間的交談。


    “淒雨港的治安環境真差呀。”金毛女仆聽完格威利先生的描述後,由衷感慨了一句。都不用找具體的案例,光是把強盜、扒手、癮君子、強奸犯、黑幫分子、殺手……這些名詞羅列到一塊,就能讓人深刻地體會到這座城市的民風淳樸之處。


    隨即她又好奇地問道:“那之後咧?你說現在的情況和過去不一樣,那一定是變好了吧?它是怎樣變好的?難道說,把不法分子都——”


    愛麗絲好奇地問道:“這麽說來,淒雨港的居民都很信賴審判教廷咯?”


    愛麗絲嚷嚷道:“我也去我也去,千人處刑什麽的,也太壯觀了吧!”


    為什麽你要用這麽開心的語氣說這麽恐怖的事情?你的腦子裏除了圖圖外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解決方法嗎?再怎麽說也不能這麽極端吧?


    林格很無語。


    這兩個家夥……林格眼角一跳,愛麗絲是個反社會人格就罷了,怎麽連格威利先生也?


    好吧,墨托許人的血液裏原本就有暴亂與憤怒的因子,所以民風彪悍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將它送給我最心愛的姑娘,


    因為她還在橄欖園裏等我。


    板車離開鄉間小路,晃悠悠地上了大道,兩旁是大片大片蔓延的橄欖園,青翠蒼鬱的葉子上滴著晨時那場暴雨的水珠,有股鮮嫩的綠意。幾個農婦正在橄欖園裏勞作,她們要剪掉腐爛的枯枝與樹根,修剪多餘的枝葉,澆水施肥等。有些橄欖樹的樹枝上還係著標識用的白布,應該是剛剛嫁接好。


    “那段時期,街頭巷尾到處都是秩序天平的仲裁官在搜查犯罪證據,大家都在猜測教廷最後會怎樣收尾,是像以前那樣罰點錢就放了,還是更嚴厲些?結果開庭審判當日就宣布所有罪犯統統處死,並且還是絞刑。那時擠在城門口圍觀處刑的人簡直比伱現在能在橄欖園裏看到的橄欖樹還要多,我祖父就是其中一位。他後來對我們說,一生中沒能看到一次這樣的景象,那你的人生真是充滿了遺憾。


    “倒也不能說全部,至少那些被絞刑的人一定不這麽想。”格威利先生笑了一聲:“像我們這樣的普通人肯定是支持的,審判教廷不僅為淒雨港洗掉了那些肮髒的血液,讓我們在麵對像你們這樣的外國旅客時,能挺起胸膛說上兩句;同時,也給淒雨港帶來了光明!在他們到來之前,這座城市隻有黑暗!”


    更無語了。


    他唱到這裏,興奮地從車座上站起來,朝橄欖園裏的女人喊道:“嘿,我最愛的姑娘們,能告訴我你們想要什麽花嗎?玫瑰?月季?還是紫瑾花?哦不,當然不能是橄欖花,因為我們詩琪莉亞半島的姑娘們,早就已經看膩它咯!”


    不過,很快,這位年輕人就會知道,唯獨在這一句話上,格威利先生沒有誇張。


    ……


    當然,教團聯合的活躍,從客觀上確實改善了城市的治安環境,所以,倒不能指責他們別有用心。況且,有些生性邪惡的異類也會和黑幫等犯罪分子混到一塊去,讓他們的執法行為變得更加名正言順。


    她們幹起活來一點不比男人慢,甚至更加熟練。


    說罷,他嘖嘖感歎,頗有種生不逢時的惋惜。


    17世紀風靡一時的“殘體派”和“情緒派”風格都發源於此,《藝術家周報》評選“西陸史上貢獻最大的十位藝術家”時,超過半數以上都是墨托許人。因此,隨便撞見的一位普通農夫便能說出這樣形象的比喻,倒也不足為奇。


    林格眼中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他想到了一種可能,或許,審判教廷——或者說,教團聯合的人,便是以打擊違法犯罪的名義在淒雨港內搜捕並消滅異類也說不定?畢竟,詩琪莉亞半島曾是墨托許境內異類最活躍的區域,而淒雨港又是詩琪莉亞半島的第一大城市,在隱秘的黑暗角落裏,到處都是異類的蹤跡。


    這個國家的人民很奇怪,他們的體內有著暴亂與憤怒的因子,卻也因此獲得了比旁人更加敏感的心靈,因此情緒的變化與表達也更加豐富直接,用通俗點的說法就是情緒化。他們有時能旁若無人地起舞高歌,有時反倒顯得多愁善感,充滿了藝術的氣息,令人捉摸不透。


    啊,我早就想要這個了。


    加上自己帶的四個基尼,還剩下二十四個基尼。


    林格:“……”


    格威利先生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沒錯,差不多都殺光了。”


    “不是千人。”格威利先生糾正了她的說法:“五千人!我祖父說了,最少也有五千人!光是他們的肉就喂飽了河裏的所有魚蝦,所以那一年淒雨港的漁獲大豐收,這就是那些天殺的渣滓能為這座城市做的唯一貢獻了吧,嘖!”


    “自那以後,淒雨港的臭老鼠們都鑽進了下水道裏,躲在教廷看不到的地方求活,再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殺人搶劫了。黑幫分子也被嚇破了膽,老老實實地鬼縮在自己的地盤,沒有教廷的允許甚至不敢正常集會,比我家果園裏左數第三棵無花果樹上的那窩野雉雞還要老實。就這樣教廷也沒有手軟,每年都要挑一個好日子給這些家夥舉辦一場驚喜派對,哈!”


    “我現在確實蠻遺憾的,多希望教廷的人能再來一遍,把那些站在演講台上卻隻會像公鴨一樣嘎嘎亂叫的蠢貨官員統統逮捕入獄,判處絞刑。到時我就算是擠也要擠進去圍觀的,以後才能跟我孫子說同樣的話,讓他們知道自己的祖父是個多麽偉大的人。”


    他眉飛色舞,顯而易見的是,那場“驚喜派對”的確夠驚,但喜卻不一定。


    噢,親愛的喬西亞先生,你還要買點什麽呢?


    徜徉的田野,開闊的大道,溫暖的日光,澄澈的碧空,一望無際的橄欖樹,還有風中飄蕩開的歌聲,那是車座上的格威利先生正在高唱本地區的一首經典民歌。雖然愛麗絲似乎沒有興致聊天了,但這位身材瘦小的男人總有辦法不讓自己的嘴巴閑下來——


    賣掉草料後,給兒子買新的皮球,


    他會說:嘿,爸爸,我們一起來玩吧!


    我想,就買一束花吧——


    她伸手做刀,抹了抹脖子:“殺光啦?”


    再送她一束美麗的鮮花!”


    “自從審判教廷將他們的總部搬到了淒雨港後,以前隻要交點保釋金就能大搖大擺離開監牢的那些臭老鼠們,就跟冬天進了沒有米粟的糧倉一樣,統統迎來了自己的末路。”格威利先生發出幸災樂禍的笑聲:“教廷的執法人員可不是隻會坐在辦公室裏擺姿勢的活雕像,他們隻用了很短的時間便將當時城內最大的兩個黑幫:威格黨和五基尼幫一網打盡,還抓住了不少為這兩個幫派撐腰的貴族與政府官員。


    他信誓旦旦,但林格沒太在意,還以為這隻是個有些誇張的比喻。


    啊,多少年前的款式了。


    愛麗絲頓時在草料堆上笑得前仰後合,聖夏莉雅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等我回去送她的兒子一顆新皮球。


    他賣掉了一捆草料、兩顆雞蛋和三罐牛奶。


    “噢,親愛的喬西亞先生,今天決定進城,


    她會皺起眉頭,然後露出笑容:但我還是很喜歡,謝謝你爸爸!


    噢,親愛的喬西亞先生,今天決定進城。


    賣掉雞蛋後,給女兒買一條裙子。


    帶上一捆草料、兩顆雞蛋、三罐牛奶和四個基尼,


    送她的女兒一條舊款式的裙子。


    他要去賣點東西。


    他放棄了思考。


    作為回應,橄欖園裏一位膀大腰圓的農婦向他拋了個媚眼,另一位比較年輕的農婦則害臊地從地上撿了塊看起來像是凝固後的牛糞的東西,朝板車丟過來,但被身手敏捷的車夫及時躲開了。


    “咦?”格威利先生露出疑惑的表情:“我剛才是不是聽到其他人的笑聲了?”


    “沒有。”林格麵無表情地回道:“您聽錯了。


    他的麵前,距離鞋子還有一步遠的地方,靜靜地躺著一坨牛糞。


    給點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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