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格忍不住問道:“為什麽你會這樣想?”


    聖夏莉雅將手背在身後,視線落在玻璃展櫃中的怪魚標本上,不緊不慢地說道:“因為你看起來很在乎她的樣子。”


    “從哪裏看出來的?”


    聖夏莉雅聞言歪頭,安靜地思考了一會兒後,突然從嘴裏冒出一句話來:“感覺?”


    林格頓時無言以對。


    當一個女人開始和你談論感覺的時候,就代表伱無論說什麽都無法改變她的想法。盡管聖夏莉雅並非普通女性,但林格卻覺得在這種時候她和普通女性似乎也沒什麽差別,既然如此,自己還是保持沉默比較好。


    不過,他願意保持沉默,不代表聖夏莉雅就願意放過他,於是少女開口追問:“所以,我的感覺是正確的嗎,林格?”


    “當然是正確的啦,我親愛的聖夏莉雅小姐。我一見到那位蘿樂娜就被她吸引住了,她的頭發、她的眼睛、她的笑容、還有她如玻璃般脆弱而又耀眼的生命,都像是黑暗中的螢火蟲般,那麽明亮,啊、深深地吸引著我……”


    “你閉嘴。”


    林格瞪了在他身後捏著嗓子配音的愛麗絲一眼,這家夥不知道什麽時候聽到了他和聖夏莉雅間的對話,又強行插進來把事情搞得更加複雜,完全是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


    “嘿嘿。”愛醬見自己的小動作敗露了,便放棄了為林格的心理活動配音的業餘愛好,順便賠了個笑臉算是道歉。從這毫無誠意的笑聲中就能聽出,她本人並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反正也隻是在活躍氣氛而已,再說了——


    “再說了,”愛醬雙手叉腰,理直氣壯:“聖夏莉雅又沒說錯,你不就是很在乎那位蘿樂娜小姐嗎?有了新的美少女後就忘了舊的同伴,沒想到你也是這樣喜新厭舊的人,我真是看錯你了,林格!”


    她的眼中帶著一絲鄙夷的神色。


    林格無語:你都用“也”了,還覺得自己有資格說這句話嗎?


    這時候,反倒是聖夏莉雅出來為林格說話:“別這麽說,愛麗絲,我相信林格不是那樣的人,他這麽關心蘿樂娜小姐,應該有自己的考慮吧?”


    說罷,她抬起視線,清澈的金色眸子靜靜地盯著林格看,仿佛期待從他的口中聽到一個簡單的“嗯”字。


    “算是吧。”林格下意識回避著她的視線,盡管年輕人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回避,同時解釋道:“我隻是覺得她有些古怪而已。”


    “哦?”愛麗絲明顯來了興趣:“哪裏古怪?細說?”


    本以為做個夏活,沒想到撞了支線,你說這個愛麗絲可就不困了。


    當然,主要原因在於蘿樂娜小姐是個美少女,這要是換成個糙漢子,愛麗絲可沒興趣去管他死活。


    任何與美少女有關的劇情,都將由愛醬繩之以法!


    林格便將自己的懷疑分享給兩位小夥伴,主要疑點集中在蘿樂娜刻意隱瞞的病情上、還有她製作出來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物品:能夠令人無語言障礙閱讀的招牌、僅用木材和齒輪就能取代真腿的假腿、以及旅館老頭之前提到過的她為周邊街道的居民製作的各種道具,怎麽看都不像是正常商店會出售的商品。


    “很簡單,因為那不是正常的商店。”對此,愛麗絲發表了自己高深的見解:“而是蘿樂娜的神奇工坊!”


    她仿佛覺得自己說了個很有意思的冷笑話,但林格和聖夏莉雅隻是默默地看著她,一句話都沒說。這無聲的壓迫很快令愛麗絲敗下陣來,舉手投降:“哈、哈哈,我開玩笑呢,你們繼續,你們繼續。”


    “既然如此,”聖夏莉雅收回目光,問林格:“要調查一下嗎?”


    雖然他們是外來者,在本地沒有人脈與資源,想要調查一家隱藏在深街暗巷裏的神秘商店,確實有些困難。不過先前那位旅館老頭的話已經為他們指明了一條道路:去詢問附近街道受過蘿樂娜恩惠的居民就行了。


    不指望他們比海鳥之憩旅館的老頭知道得更多,但好歹能從其他不同的角度,拚湊出那位少女更完整的形象。最重要的是,林格他們自帶“蘿樂娜小姐的客人”這一身份作為偽裝,不怕被人懷疑別有用心。


    林格認真地考慮了一下聖夏莉雅的建議,同時無視了旁邊不住慫恿的愛麗絲,就這樣保持著思考的姿勢大約半分鍾後,他輕輕地點了點頭:“好。”


    ……


    當林格、愛麗絲與聖夏莉雅三人在遙遠的洛特丹娜市悠閑遊玩時,留守在雲鯨空島上的同伴們,也正經曆著一場遠比遇見小巷子裏的神奇工坊更加不可思議的冒險——她們正在水下呼吸術與深海適應術的幫助下,朝著神秘瑰奇的深海下潛。


    當雲鯨朝著海底遊去時,起初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光亮的存在。但很快這股黑暗便消失了,世界重新變得明亮,伴隨著海潮舒緩鳴響的聲音一同呈現在眾人麵前的,是一個美麗夢幻的世界:


    深海的岩層猶如大陸般延伸向視線的盡頭,在黑暗中勾勒出若隱若現的輪廓,猶如海獸的巨影匍匐於此,叫人一眼望去,心生畏懼;這些岩層有的地方裸露,顯出了鋼鐵般的黑曜色或寒冰般的冷灰色,而有些地方則覆蓋著沙子,這些粗糙暗淡的海沙掩藏了許多生命的痕跡,幾片上下開合的貝殼,或一條扭動身軀的海蟲;奇異的海草以及其他不知名的植物在隱約的水波之中茁壯生長,讓印象中荒蕪死寂的深海區域生機彌漫;黑色或灰色的岩礁上,火紅或碧藍的珊瑚爭奇鬥豔……


    梅蒂恩趴在旅館的窗戶上,好奇地看著這一切,聽著這一切,從未感覺過去的旅途中見到如此不可思議的景象,畢竟她大多數時候隻在城市中旅行,足跡最遠不過至山間或鄉野,那些都是人類已開發、已居住、已探知多年的領域。而深海,自遙遠的太古時代至今日的公元時代,從沒有一刻被人類征服過。


    這是海底的世界,是一片與地上世界截然迥異的未知地帶。


    地上種族以龐大的艦隊在海上橫行霸道,自以為征服了大海,卻沒想到,大海真正的奧秘,全都隱藏在了更深的地方。


    唯有海洋生物以及深海種族,才能把足跡留在這裏。


    她看到黑壓壓的魚群如史前怪獸般聚集,在水中遊弋覓食,忽而嘩啦聲響,掠食者襲來,驚擾它們往回逃竄,魚群掀起的巨浪簡直比真正的巨浪更加聲勢驚人;她看到遠處美麗的珊瑚礁上,小小的螃蟹揮舞著兩隻鉗子橫行霸道,身後的陰影卻有一條類似海鰻的生物正虎視眈眈;她感受到,在那些粗糙黯淡的泥沙深處,藏著一條巨大的黑色鰩魚,它好像在這裏潛伏了很久,偶爾睜開的眼睛骨碌轉動著,顯出幾分狡詐與靈性……


    她還看到了人類留下的痕跡,但多數是向海洋俯首稱臣的痕跡:半截斷裂的彎刀,沉默地躺在一片茂密的海藻森林中,折射著微冷的寒光;一門老式的三磅炮,大半個身子都被泥沙掩埋,朝向上方的黑黝黝的炮管內已被貝殼、海星與海蜇等生命占據,留不出給炮彈發射的空隙;幾具可怖的骨骸,身上還披著破破爛爛的衣衫,有麻布衫、水手襯衫、船長服和一頂破了洞的黑色三角皮帽;粉發小女孩甚至看見了一艘帆船的遺骸,它橫亙在幾座高聳的岩山與幾片險峻的石林之間,猶如古老的遺跡橫亙於荒野林間,那些偶爾從破裂的船洞中遊進遊出的章魚、水母乃至尖嘴鯊,便是遺跡的守護者,守護著一扇通往文明時代的青銅門,然而在這個遠離大陸三千米的海底下,它永遠不可能有機會開啟。


    這就是,人類未知的世界。


    梅蒂恩抓著窗沿的手止不住地顫抖,她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又輕輕地呼出一口氣,扭過頭,很認真地對旁邊的兩個小夥伴說道,眼睛閃閃發亮:“海洋——”


    “真是太厲害了!”


    給點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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