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格坐在台階上看書,依耶塔則坐在門邊看他。自剛才簡短的交談過後,兩人便一直沒有開口說過話,依耶塔不開口是因為她還在思考某些事情,而林格不開口,則純粹是因為他將心神都投入了閱讀《教典》之中,那專注的神態仿佛他真的隻是來看書的一樣。


    午後的陽光微醺,灑在一塵不染的風車塔房上,細小的塵埃在其中閃閃發光,似灰與霧氣的精靈般,漫無目的地漂流著。不遠處的花田內忽然傳來一陣窸窣的響動,櫻草花搖動著,飄走了幾片柔軟的花瓣。那應該是依耶塔想看到的小鳥或鬆鼠闖入了花田裏,正在嬉戲打鬧,可少女現在已無心去關注它們的存在了。


    她倚著門邊,雙手抱住膝蓋,下巴則擱在手臂上,眼巴巴地盯著林格的背影看,似乎希望那位年輕人什麽時候能注意到自己,然後主動開口和自己的搭話。但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理想中的情節上演,白發的天使少女頓時有些不滿,微微鼓起了腮幫子。


    “林格。”


    她終於按捺不住了,幹巴巴的聲音在林格的身後響起。


    年輕人沒有回頭,輕輕將書本翻到下一頁:“有什麽事麽?”


    沒事就不能喊你的名字?


    小夏姐姐可以,奧薇拉可以,連愛麗絲都可以,難道我就不可以嗎?


    依耶塔的心情忽然有些酸澀,盡管她自己也不知道這種心情是如何產生的,連開口時的語氣都顯得酸溜溜的,像喝多了廚房裏的醋:“你走吧!我不要你在這裏陪著我了!”


    她居然開口趕人了。


    林格翻書的動作停了下來,他回頭看了一眼,但少女卻把臉頰埋在臂彎中,不願麵對他——或者說,不敢麵對他。


    其實在話說出口的時候,依耶塔就已經後悔了,並且一個勁在心底埋怨自己為什麽要一時衝動,說出這種氣話。明明剛才還那麽孤獨,那麽憂鬱,那麽希望有人來陪伴自己,現在卻親口將那人趕走了。這樣的話,是一位立誌給大家帶來幸福的天使應該說的嗎?林格他聽到這種話後,會不會很生氣呢?他會不會真的……離開我呢?


    類似的念頭在她的腦海中不斷盤旋,總是一個念頭熄滅,一個新的念頭便誕生,讓她一時間心亂如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能感覺到,林格的目光就停在自己的身上,他在等待自己的解釋嗎?可是我要怎麽解釋?


    她結結巴巴的聲音從白色羽毛的包裹下傳來:“我、我的意思是,那個,林格,伱、你應該去陪小夏姐姐她們,去和她們一起、一起玩才對,而不是留在這裏陪我。這、這裏很無聊的,什麽都沒有,而且我也沒辦法、沒辦法陪你玩……”


    啊,我到底在說什麽啊?


    在這一刻,依耶塔覺得自己的大腦和嘴巴似乎徹底分離了,明明腦子裏不是這麽想的,說出來卻變成了另一種意思。


    這大概是女神大人對不成熟的孩子的懲罰吧,她沮喪地想著。


    林格皺著眉,耐心聽完了她的話後,才輕輕合上書本,慢條斯理地說道:“我說過了,我不是來玩的,隻是來看書而已。不過,如果你真的很希望我離開,倒不是不行,隻是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依耶塔聽到林格說出“離開”兩個字的時候,身體便微微顫抖了一下,連帶著聲音都在顫抖:“什、什麽事?”


    “你就和我一起走吧。”林格說道:“聖夏莉雅她們肯定很希望你能離開這間風車塔房,到外麵的世界走一走。而且我聽說愛麗絲也為你準備了泳裝,如果你不穿的話,她會很失望的。”


    “誒、誒?”


    依耶塔猝不及防,慌忙抬起頭來看向林格,一臉的茫然和無措:“可是、可是我沒有辦法離開這裏啊。”


    “為什麽?”


    “因為詛咒……”


    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嗎,可林格居然還要問一句“為什麽”,如果不是很清楚他的性格,依耶塔都要懷疑他故意揭自己的傷疤了。


    林格卻仍舊是那麽平靜的模樣,隨口說了一句令她極為驚愕的話:“我當然知道是因為詛咒,可你從來沒有想過挑戰那個詛咒嗎?”


    “你、你說什麽?”依耶塔睜大了眼睛:“挑戰詛咒?”


    “沒錯,不要擺出那麽驚訝的表情,我想你應該見慣了這種事才對。比如你的姐姐聖夏莉雅,雖然因詛咒的緣故總是迷惑於自己的命運,但並沒有因此屈服,數百年前流浪在大陸各地尋找其他少女王權的線索,最終才找到了你們;蕾蒂西亞每次輪回都會丟失記憶,但每次新的記憶中都會努力尋找新的情感和邂逅;剛剛加入隊伍的蘿樂娜,更是認定無論自己身上的種種不幸是源於疾病還是源於詛咒,都一定要依靠自己的力量解決,為此不惜離開家鄉,踏上一段未知的旅程;還有奧薇拉,她的詛咒……算了,這件事不方便透露,但可以認為她同樣在努力地與自己的詛咒作抗爭。換句話說,在這些少女王權中,唯一一個對自己的詛咒沒有任何想法,乃至屈服於其力量之下的,就是你了,依耶塔。”


    林格舉了其他三人的事跡作為例子,令依耶塔深深地壓低了頭,有些羞愧,不敢直麵年輕人的目光:“我再問你一遍吧,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挑戰那個詛咒嗎?”


    他的視線很平靜,沒有半點譴責與輕視,隻是單純地詢問而已。依耶塔卻覺得自己在他麵前好像犯錯的小孩子般,抬不起頭來,隻能支支吾吾地辯解道:“我、我、這個、她們……是、是不一樣的。對、就是不一樣的!小夏姐姐她們確實抗爭過,可是、可是不都沒有成功嗎?連她們都沒辦法成功的話,我就更不可能了吧……”


    “不,恰恰相反。”


    林格冷靜道:“如果說誰最有可能打破身上的詛咒,那個人隻能是你了,依耶塔。”


    天使少女聞言,並沒有因為自己被重視而感到欣喜激動,她隻是茫然地看著林格,不明白這位年輕人為什麽對自己這麽有信心。


    “因為你的力量似乎並沒有遭到太多的削弱。”林格為她分析道:“按照緋珥的說法,她們在擊敗了神聖女神教的七位聖者後,對她們的靈魂施加了詛咒,使她們轉生後的力量變得虛弱,無力再阻撓魔女結社的計劃。因此,小夏的命運王權、奧薇拉的奧秘王權、蕾蒂西亞的永恒王權、還有蘿樂娜的創造王權,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削弱。但這種削弱在你的自由王權上體現得最不明顯,即便現在,你仍然能夠召喚風暴,移動山脈,甚至將陸地化為空中的巨島,這甚至可以比肩真神的偉力了。雖然與全盛時期的少女王權無法相比,但已站在了塵世的頂峰。”


    “同為少女王權,沒有道理魔女施加的詛咒就一定強過你自身的力量,既然如此,為何不試著去反抗這個詛咒呢?”


    “走出這間風車塔房,給自己自由,就算會因詛咒的緣故而帶來災難,也沒有關係。因為無論是什麽樣的災難,隻要你願意用自己的力量去對抗,就一定能夠戰勝它。”


    “所以,依耶塔,你想要離開這裏嗎?”


    林格伸手指向遠方歡聲笑語傳來的方向:“去和她們一起玩耍,我想,這就是你內心最真實的願望吧?”


    依耶塔怔住了。


    久久沒有說話。


    給點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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