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中影影綽綽閃動的,是夜梟或暗鴉的影子,從樹冠下一掠而起,拍打著翅膀往遙遠的黑夜盡頭飛去,隻留下漫天灑落的黑色羽毛、枯黃樹葉以及吱吱嘎嘎淒厲古怪的叫聲。隨著時間的推移,乳白色的霧氣逐漸濃得像奶油一樣化不開了,參天古樹的影子在霧中漸次模糊,橫生的枝椏猶如妖鬼亂舞的爪牙,叫人心生驚悸。在白日,這裏是生機蓬勃的林地,也是獵手們炫耀武功、發泄心情的獵場,然而在夜裏竟會化身為一處陰沉死寂的迷宮,困住每一個誤入此間的靈魂,那些幽綠熒熒的鬼火,實則是林中之獸正在窺探。


    為歧途者帶來壓迫感的不止有夜行的鳥獸或陰慘的樹影,還包括一隊隊沉默巡邏的魔導騎士。他們全副武裝的姿態堪比戰場上馳騁的鋼鐵戰車,全身銀白色盔甲與各類魔導器的重量加起來甚至足以壓垮一駕馬車,然而走過覆滿落葉與泥土的林間時卻悄無聲息,沒有發出任何足以震顫塵土的聲響。這充滿違和感的一幕甚至讓人懷疑他們其實並不具有實體,而是一支支在林間巡遊的幽靈軍隊,守護著林深處的秘密王座。


    海因裏希·施裏曼教授的秘密書房內保存著相當珍貴的研究資料,原本就戒備森嚴,而剛剛結束的羅爾德區地下考古項目更是被結社領袖與諸位魔女共同關注的重點項目,任何有關此項目的核心資料都屬於絕密,需要嚴格保存。為此,海因裏希教授不僅抽調了更多人手,構成了密不透風的巡邏網,同時還為每一支巡邏隊伍配備了【魔導通訊裝置】,但凡任何一支隊伍遭遇襲擊,都能在一秒鍾內將消息傳遞給其他隊伍,確保其他方向上的魔導騎士們能及時趕到支援,而不是被人暗中撕開口子,鑽出漏洞。


    “東部林區,一切正常。”


    “西部林區,一切正常。”


    “北部,先史遺產研究所總部大樓,一切正常。”


    “莊園外圍區域,一切正常。”


    哢擦——


    伴隨著銀白色機殼清脆悅耳的咬合聲,手中魔導通訊裝置上代表信號情況的指示燈逐漸黯淡下來,結束了每十分鍾一次的例常匯報後,負責這支巡邏隊伍的小隊長心中悄然鬆了一口氣。不知為何,他總有種不安的預兆,仿佛今晚將會發生什麽糟糕的事情,還好,目前來說他的預兆隻是種錯覺,看樣子,至少到海因裏希教授的晚會結束前,他不需要擔憂太多……


    就在他心神稍定時,身後的隊員中傳來一聲提示的驚呼,使小隊長本已放鬆的心弦再度緊繃起來,他毫不猶豫地轉身,朝著隊員們呼喊的方向舉起了手中的魔導槍。下一刻他看到一個漆黑的影子從樹冠下掠過,以驚人的速度朝著自己飛來,那對有著新月般優美弧線的漆黑蝠翼透過頭盔的麵甲,往他眼底灑落了一大片陰影,讓他的腦海中油然浮現出一種夜行生物的形象來:蝙蝠?


    他來不及思考,已經把手指扣在了扳機上,其他隊員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這完全是出於嚴苛訓練後所產生的本能反應。不出意外的話,下一刻,七把魔導槍的鋼鐵槍管中便會宣泄出漫天的魔力子彈,無論那道漆黑的影子究竟是蝙蝠還是其他什麽東西,都逃不開這猛烈的火力掃射。


    可是這時候他的眼角餘光忽然瞥見籠罩著森林的迷霧深處,另一道形似蝙蝠的影子如流星般衝破了朦朧的白霧與陰慘的樹影,朝著他們飛了過來。那道影子更快,氣勢也更加強大,而且她所散發出來的光芒是血紅色的,充滿了不祥的預兆。


    腦子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情,本能便已瘋狂地發出警告:那絕對不是你們能夠對付的敵人,除了逃跑以外,不要有其他僥幸的念頭!


    半神血族!怎麽可能?明明魔力探測裝置沒有發出任何警示……


    念頭還未來得及變完整,手指也來不及扣下魔導槍的扳機,那道血紅色的影子已經降臨至他們的眼前,如最猛烈的風暴橫掃大地、又似最洶湧的雷雲席卷天空,勢不可擋地從他們中間穿過,降落在林地的另一頭。充滿不祥征兆的血光漸漸散去,在血色中窈窕而立的是一個美麗而又優雅的背影,然而卻意味著危險與死亡。


    即便是這些經受過嚴苛訓練的魔導騎士,也無法抵擋半神血族的全力偷襲,他們在原地呆滯了半秒鍾不到,身體便踉蹌地倒在了地上。領頭的小隊長堅持的時間更久一點,但也不過是讓他的無力顯得更漫長一點而已。伴隨著魔導槍摔落在落葉堆上的低沉聲響,他的身體也慢慢地倒下了,即便如此,目光仍舊死死地定格在那個危險的背影身上,仿佛要將她銘記在記憶的深處。同時,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挪動手指,輕輕按下了魔導通訊裝置上的示警按鈕。


    對方似乎沒有反應過來,沒能阻止他最後的動作。


    這就夠了,隻要警告信號發出,其他的巡邏隊伍很快就會反應過來。或許他們不是半神血族的對手,但卻可以向守夜人總部請求支援,調動大型戰車乃至構裝機兵進行圍剿。到時候,這膽敢挑釁教團威嚴的蝙蝠絕對逃不出西敏斯特區,甚至逃不出宵涼宮。


    可是,他並沒有聽到魔導通訊裝置的警報聲,朦朧的視線中,那象征著通訊信號的燈光更是從始至終沒有亮起來過。


    怎麽……回事?


    他無力地想著,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聽到了襲擊者們的對話——


    “這就是最後一支巡邏隊伍了吧,奶奶?”


    “恩,根據我得到的情報來看,應該沒錯。蘿樂娜小姐煉製的魔導信號屏蔽裝置也在正常運轉,短時間內我們不必擔心遭遇敵方的增援,不過,還是要抓緊時間,免得夜長夢多。”


    “沒關係奶奶,就算有增援又怎樣?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殺四個!統統殺光,就不會有人發現我們潛入了!”


    “蕾蒂西亞,我告訴你多少次了,不要總是把殺人掛在嘴上,難道你忘了我對伱說過的話嗎?如果殺死一個人的話,你就再也無法回頭了。”


    “那正合我意!”


    “恩?”


    “唔,沒、沒什麽,是愛麗絲教我這麽說的!”


    “哼,等回去再找她算賬,走了,蕾蒂西亞。”


    “好,奶奶,等等我!”


    兩人的交談聲逐漸遠去,直至消散在淒冷的夜風中。起霧了,在濃得化不開的白霧中,血液會凝固得很快,倒在地上的魔導騎士們就算再怎麽不甘,亦隻能無奈地合上雙眼,陷入了永恒的黑暗之中。


    黑夜中的執行者守夜人與黑夜的主宰血族,雙方之間的第一次交鋒,看起來似乎是後者略勝一籌。


    給點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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