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脫了敵人的糾纏後,女伯爵迅速飛回了車手的位置上,重新控製了馬車前進的節奏。拉車的兩匹白馬雖然耐力與速度都遠超普通馬匹,但畢竟是煉金產物,還是需要有人使用才能發揮最大的效果,因此,在女伯爵接手之後,車廂內的乘客立刻感到馬車前進的速度更快了一下,並且也更平穩了,幾乎沒有任何顛簸。若非有之前摔得東倒西歪的經曆對比,隻怕他們會誤以為自己其實是在一望無際的原野上奔跑,而非在城市深夜的大街小巷裏逃命。


    一直窮追不舍的魔導裝甲車此時已被林格召喚出來的煉金古樹阻攔,遠遠地落在後麵,看起來再也無力追趕的模樣。愛麗絲見此,不禁洋洋得意起來,還特意把腦袋探出車窗,朝著他們做了個鬼臉。雖然隔著一堵霧牆,對方看不到她的鬼臉,但愛麗絲還是神清氣爽,覺得之前被追得那麽狼狽的債都討回來了,渾然忘了自己剛才是怎麽抱著蘿樂娜的大腿哭訴的。


    林格看不慣這家夥的無恥作態,便提醒了一句:“別高興得太早,我們還沒有脫離危險。”


    馬車隻是剛剛離開住宅區而已,還要經過公共區域和英鐸西斯大橋才能進入地形更加複雜、人口更加稠密的外圍街區。到那時,他們可以舍棄馬車,通過遍布倫威廷地底世界的錯綜複雜的廢棄通道逃生,唯有如此才算是徹底安全了。


    “哎呀,林格你這個人就是太謹慎了,他們都被我們甩得這麽遠了,怎麽可能重新追上來呢?”愛麗絲渾不在意地揮了揮手,然後扭頭看向蘿樂娜,嬉皮笑臉道:“而且就算他們追上來了又怎樣,這不還有蘿樂娜的神奇道具嘛。對了蘿樂娜,下次要用道具的話不如讓我來吧,林格的水平不太行,我才是遊戲高手……”


    蘿樂娜卻搖了搖頭,奧薇拉也從她身後探出小腦袋來,眨了眨眼睛翻譯道:“蘿樂娜說不行,因為她煉製出來的道具已經用完了。”


    “誒?怎麽這樣!”


    愛麗絲很失望,並且嚴重懷疑蘿樂娜在藏私,正想繼續糾纏一下,這時候,車廂外傳來了女伯爵冷靜的聲音:“我覺得林格說得沒錯,事情恐怕沒有那麽輕易結束。”


    什麽意思?


    難道那些白銀狂犬真的追上來了?


    車廂內的人都怔了一下,林格的反應最快,他立刻探頭向車窗外望去,看到了一片深沉的夜色。此時馬車已經離開了住宅區,正在公共區域的中央大道上疾馳,中央大道的左側是成片的商鋪與公用建築,而右側即林格張望的方向,則是著名的特拉法爾加廣場。這裏是市民熱衷於聚眾喧嘩、散步娛樂的場所,即便在夜裏也熱鬧非凡,然而此時年輕人的眼中卻連一個路人的身影都沒有,路燈的光不知何時也熄滅了,唯有一排排漆黑的梧桐樹在夜裏勾勒出沉沉的輪廓。


    這景象詭異得叫人有些毛骨悚然,年輕人的瞳孔驟然間收縮,他看到黑暗中亮起了無數道刺眼的白光,霧燈般直直地刺入了他的眼中,隨即而來的便是巨獸輾軋石磚所發出的轟隆轟隆聲,整個廣場仿佛都在顫抖,彌漫的夜色之中,一個個巨大的陰影陡然浮現,從視線的死角突兀地闖入了戰場。當那些粗重的輪廓接連冒出黑暗時,林格才看清楚了它們的模樣:是一輛輛轟隆作響的魔導裝甲車,但和剛才那幾個白銀狂犬駕駛的魔導裝甲車不同,眼前的這些魔導裝甲車全都是黑色的,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它們不僅規格更為龐大,看起來型號也更加先進了。


    十幾輛漆黑的魔導裝甲車從特拉法爾加廣場的方向疾馳而來,在魔導引擎如風暴般沸騰的聲音中,接二連三地躍過路邊成排的梧桐樹,駛上了中央大道,隨即齊齊調轉了方向,死死地咬在馬車的身後追了上來。與此同時,裝甲車的側麵與頂部甲板都向外開啟,六門銀白色的魔導機關槍同時調整方位,將那黝黑冰冷的槍口對準了前方的敵人。


    林格看到這一幕,心中當即警鈴大作,他毫不猶豫地收回了視線,下一刻便聽到車廂外傳來了一陣密集的炮火聲,子彈如狂風暴雨般洗禮著路麵,在十二年前澆築完工、至今仍完好無損的中央大道上留下了無數個大大小小的坑洞,明天經過此地的市民們一定會感到驚訝,因為路麵竟然連一處完整的地方都找不到了,幾乎被打成了篩子。


    子彈也擊打在車廂上,發出刺耳的交鳴聲,迸濺出來的金紅色火光幾乎足以將鋼鐵熔化。車廂內再度顛簸起來,猛烈的晃動使乘客們都有些站立不穩,正在糾纏蘿樂娜的愛麗絲猝不及防之下,再度撞上了牆壁,捂著額頭痛呼出聲。但林格已顧不得這些了,他向前一步衝駕車的女伯爵喊道:“奈薇兒、加快速度!”


    “已經在加速了!”


    奈薇兒咬緊了牙關,抖動韁繩抽打著兩匹白馬,試圖讓它們加快速度,但收效甚微。煉金道具雖然神奇,但畢竟存在上限,不可能像依耶塔的雲鯨那樣,隻要願意,一瞬間就能跨越百千米的距離。確實,要是依耶塔的雲鯨在這裏該多好啊,都不需要逃跑,依靠那島嶼般巍峨的體型,就足以無視任何幹擾了。


    盡管時機不太合適,但女伯爵的心中還是忍不住產生了類似的念頭,不過這念頭很快就被她拋到了腦後,因為她的視線中忽然出現了一座大橋,高聳的橋柱與塔樓在黑夜下如同巨人般屹立,讓她陡然間精神一振:那是英鐸西斯大橋,隻要渡過大橋,逃生的可能性就會大大增加。這麽短的時間內,教團聯合總不可能將包圍網覆蓋至倫威廷市的每一個街區吧?


    若真如此,那他們輸得也不算冤枉。


    人一旦在絕境之中看到希望,便會爆發出更加強大的力量,奈薇兒也是如此。她都不知道是自己的錯覺還是確有其事,總之,在英鐸西斯大橋的影子出現後,馬車的速度似乎確實變快了許多,拉車的白馬超越了自己的極限,噠噠的馬蹄聲踐踏著街道的石磚,急促如鼓點般響起,又似驟雨般密集,連子彈都追趕不及。往往是馬車駛過之後,噴薄的藍色火焰才接踵而至,在路麵上留下了無數醜陋的彈坑。


    風迎麵吹來,獵獵呼嘯,掀起了女伯爵雪白的發絲,如旗幟般飄揚起來,這風馳電掣般的速度讓女伯爵又回憶起自己年輕時的經曆,她在三丘會戰中一騎當先,率領戰車部隊直接鑿穿了喀拉蘇人的犀角防禦陣型時,似乎也是這種心情?


    英鐸西斯大橋的橋頭關卡已經近在咫尺,把守關卡的士兵似乎沒想到這麽深的夜裏還有馬車要通行,懶散地走出棲身的小屋,伸手攔車想要收取過橋的費用,但漫天轟鳴的炮火瞬間讓他清醒過來,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可能懷疑自己還在做夢吧。女伯爵看都沒看他一眼,駕著馬車從他身旁一掠而過,直接撞碎了關卡前用於攔截行人和馬車的木板門,踏上了英鐸西斯大橋的橋麵。


    馬車闖過關卡後,守夜人的魔導裝甲車部隊接踵而至,從一臉呆滯的士兵身旁轟隆隆地駛了過去,當這些重型戰車登上橋麵上,似乎整座英鐸西斯大橋都震顫了一下,黑暗的泰威爾河上浮現出一圈圈醒目的漣漪;緊跟著,終於解決了那兩棵煉金古樹的a-1152號仲裁小隊也追了上來,艾吉爾駕駛著比守夜人部隊落後兩個型號的魔導裝甲車闖過關卡時,車頂的韋德·洛克見把守關卡的士兵茫然無措的模樣,還友情提醒了一句:“倫威廷市警司與宗教部民俗對策局聯合辦案,這件事與你無關,士兵,回到你的崗位上去。”


    魔導裝甲車轟隆駛過,韋德·洛克的話語也被撕碎在風中,他收回目光,微微搖頭:也不知道那名士兵有沒有將自己的話聽清楚。


    不過無所謂,現在還是追捕敵人比較要緊。


    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幹了什麽,不僅女王陛下親自下令緝捕,連守夜人部隊都被驚動,及時趕到支援了。


    是海因裏希教授的授意嗎?


    韋德·洛克正在沉思,忽然聽到頭頂傳來一陣螺旋槳鼓噪的聲響,他下意識抬頭望去,頓時瞳孔一縮,內心感到無比驚訝:怎麽連這兩支部隊都驚動了,這好像不是女王陛下與海因裏希教授私人授意便能調動的部隊吧?


    那些家夥究竟犯了什麽事?


    ……


    雖然身後不斷傳來的炮火聲轟鳴刺耳,但奈薇兒還是捕捉到了來自頭頂的聲響,那是螺旋槳的喧嘩鼓噪,正如旋轉的利刃般撕開濃厚的雲層,宛如分開了一片漆黑的大地。她下意識抬頭望去,於是瞳孔和素未謀麵的韋德·洛克一樣緊縮起來。在她的視線中,籠罩著英鐸西斯大橋上空的烏雲正在散開,一艘艘銀白色的飛空艇正從雲與天的縫隙間降臨,那修長優美的艦身猶如正在海洋深處遨遊的鯨魚,從巨大的眼眸中釋放出一束束探照燈般的強光,白熾的光柱從四麵八方投來,一瞬間將英鐸西斯大橋以及下方的泰威爾河照耀得亮如白晝,正亡命疾馳的馬車自然也躲不開這來自頭頂的注視,徹底暴露在了敵人的視野中。


    飛空艇下方的懸掛式船艙,厚重的裝甲板緩緩向外側開啟,一門門泛著金屬冰冷光澤的魔導炮從其中探出頭來,每一門魔導炮的口徑都有成年人的手掌大小,那黑森森的凝視令女伯爵的頭皮一陣發麻:和魔導裝甲車的連發式魔導機關槍不同,這種口徑的魔導炮甚至足以威脅到半神強者的生命。在墨托許帝國的黑暗時期,不知多少強橫的異類便是被淹沒在密集的炮火中,從此再也沒能睜開眼睛,那也是死板腐朽的帝國貴族們頭一次明白了“飽和式轟炸”的意思,卻是以生命為代價。


    英鐸西斯大橋雖然堅固無比,卻也扛不住這麽多門魔導炮的數輪轟炸,難道教團聯合已經瘋狂到寧肯毀去大橋也要將他們消滅的地步嗎?一頭大象掘地三尺也要踩死一隻微不足道的螞蟻?這群魔女和她們手底下的結社成員,果然沒一個正常人!


    奈薇兒心中暗罵,然而來自天空的威脅卻遠不止於此:從飛空艇的甲板上,連續不斷地傳來了金屬碰撞的聲響,猶如鋼鐵的交響曲,清脆悅耳。於是,無數藍色的光點從飛空艇上投落下來,似信號燈般在黑夜中一眨一眨地閃著光芒,但那實則並非光點,而是依托“重力牽引插件”而擺脫了重力的束縛、自由翱翔在天空中的告死鳥們,他們是首都領空的堅固防線,一直以來都保護著倫威廷市區三千米以上的天空,不令任何敵人有可乘之機。而今夜,為了對付幾個竊取資料的小賊,他們卻被調到了市區內,協助守夜人部隊的攔截行動,著實有點大材小用的意思。


    這支部隊的指揮官並不理解這次行動的意義何在,但因為命令來自於那位無所不能的領袖,所以他便不折不扣地執行了,因為結社的所有成員都知道,領袖從不會做沒有必要的事情。如果伱覺得那沒有必要,僅是因為你看得不夠深而已。


    或許這些竊賊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呢?


    他從側麵透明的玻璃舷窗看了下方的英鐸西斯大橋一眼,在無數探照燈的照耀下,那駕馬車正以驚人的速度向著大橋的另一頭奔去,看起來車上的人並沒有放棄希望,仍試圖找到逃生的機會。然而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包圍圈已經形成了,別說馬車,連一粒灰塵都別想跑出去。


    他沉穩地下達了指令:“告死鳥部隊,配合地麵部隊的行動,封鎖敵人的逃跑路線;炮擊單位自由開火,但主要以騷擾和攔截為主,馬車上有重要的目標,盡量不要傷到對方的性命;一分鍾後,魔導引擎進入半功率運轉狀態,開放一號、三號與六號蒸汽排放閥門,準備投放第二組作戰單位。”


    隨後,他按下旁邊遠程通訊立場的啟動按鈕,輕聲道:“這裏是翼裝機動部隊的指揮官信,已抵達目標作戰區域,正在執行攔截任務,報告完畢。”


    ……


    來自身後與頭頂的炮火聲更加密集,一刻不停地掃過英鐸西斯大橋的橋麵,在混凝土澆鑄的大橋上留下了瘡痍破敗的痕跡,馬車從炮火中疾馳而過,穿過閃爍的藍色光網時同樣傷痕累累,幾乎看不出最初的華麗與精致。天空中的藍色光點一閃一閃地墜落下來,那是告死鳥部隊正在將英鐸西斯大橋附近的空域包圍,一旦他們的封鎖線成型,馬車想要離開隻會更加困難。為此,奈薇兒不得不咬緊牙關,努力無視了來自四麵八方仿佛永遠不會停息的炮火,催促著拉車的白馬再次加快速度,往大橋的另一頭趕去。


    在密集的子彈與光束交織而成的戰場中,小小的馬車猶如暴風雨中的小舟顛簸不定,隨時都可能被淹沒,但奈薇兒竟硬生生維持住了它的平衡,她一心二用,同時用血魔法抵擋著炮火的轟炸,同時駕馭馬車踏過滿是凹陷坑洞的橋麵,不管不顧地朝著盡頭奔去。她的視線中已經出現了尼美西斯教堂的輪廓,頓時精神一振:這意味著他們離盡頭的關卡已近在咫尺,隻要再爭取到五分鍾的時間,不,或許三分鍾就夠了……


    女伯爵的目光突然一滯。


    昏暗的夜色中,尼美西斯教堂沉重而又莊嚴的大穹頂下,一台台銀白色的騎士型構裝機兵緘默地屹立著,高逾四米的機體在黑夜中給人一種無聲的壓迫感。它們的數量看不清有多少,但排成了三列縱隊,幾乎將整個橋麵占據,沒有留下一絲逃生的間隙。後兩排的構裝機兵已經切換為炮台式的炮塔模式,冰冷的鋼鐵足鎧和背部盾形防護裝置向兩側張開,內部複雜的機械結構形成了穩固的支撐架,雙作戰型機械臂則組合為一體,讓肩膀上兩門雙共鳴結構的魔導炮緩慢下沉,架在了炮塔上,將森冷的炮口對準了麵前的敵人;最前排的構裝機兵用雙機臂架起了可變形的機械塔盾,末端形成楔結構深深地嵌入地麵,牢固地對準了馬車疾馳而來的方向,似一整條鋼鐵的城牆般不可逾越,若是一頭撞上去,恐怕當場就會撞得粉身碎骨吧?


    奈薇兒當然不想撞成肉沫,她連忙勒住韁繩,以車廂猛烈晃動為代價停住了馬車,高速摩擦的車輪迸濺出金紅色的火花,在橋麵上劃出了兩道漆黑的轍痕。


    在機兵陣型的最後方,一名有著雪白長發、穿著軍服、氣質冷豔的女性默默地看著這一幕,舉起手中的緊急通訊裝置,淡淡道:“這裏是聖教軍機兵師團第十三機動大隊的指揮官葉蓮娜,已抵達目標作戰區域,正在執行攔截任務,報告完畢。”


    ……


    後麵走不通,前路也被堵住,頭頂還有翼裝機動部隊的飛空艇與告死鳥的攔截,奈薇兒咬了下牙關,忽然一揮馬鞭,調轉車頭往橋沿欄杆衝了過去,事到如今,隻有泰威爾河才是唯一的生路了。雖然從這個高度落水蠻嚇人的,但應該死不了吧?


    因為這個決定事先沒有和同伴們商量過,所以奈薇兒隻能在心裏祈禱林格等人會遊泳,不至於被水嗆死,但很快她就不需要這麽做了,因為馬車剛剛衝到距離橋的邊緣不遠的地方,奈薇兒還沒來得及讓拉車的白馬跳起來躍過欄杆,肉眼卻看到被探照燈的光照耀得亮如白晝的河麵上,一艘艘蒸汽驅動的鋼鐵艦艇正在河麵上遊弋巡邏,封鎖了任何一處可疑的水域。與此同時,巨大的、幽藍色的晶壁立場沿著河道兩岸緩緩升起,迅速吞噬了那些水母般熹微不定的燈光,晶壁穿過英鐸西斯大橋的兩側橋頭,緩慢卻迅速地延伸著,最終在頭頂互相鏈接,構成了一個半圓形的封鎖立場。


    奈薇兒一下子陷入了沉默:教團聯合的“以太光學立場”與“魔力封鎖立場”。


    河麵的一艘蒸汽船內,金發綠瞳、氣質爽朗的青年人拿起旁邊的通訊裝置,笑了笑道:“這裏是倫威廷市守夜人部隊的指揮官愛德華,已封鎖英鐸西斯大橋兩側水域,正在執行巡邏任務,報告完畢。”


    ……


    “哦豁。”


    馬車內傳來愛麗絲喃喃低語的聲音:“這下好像完蛋了?”


    給點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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