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轉時空,修正未來,一切的錯誤都不複存在,蒸汽機神亞曆山大的注視之下,所有的選擇,都毫無意外地走向正確的結局,哪怕僅是之於祂而言的正確。


    對於拚命掙紮過、好不容易在絕境中找到了一條取勝之路的格洛麗亞來說,更像是一種沉重的打擊,讓她呆怔地站在原地,目光茫然,似乎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又或者說反應過來了,但本能地不願意接受,因為那就意味著她必須接受一場荒謬的失敗。


    明明已經勝利了,卻被人為篡改了戰果,這都不算荒謬的話,還有什麽算呢?


    可惜這個時候,少女還沒有意識到,打擊遠遠不止於此。


    “繞過亞曆山大直接攻擊我,確實是個不錯的思路,看起來也是唯一的取勝之道,但它的本質依舊是逃避,我說過了,如果你沒有直麵錯誤的勇氣的話,就永遠無法獲得成長。”


    天蒂斯用複雜的眼神看了格洛麗亞一眼,少女此刻還沉浸在剛才失敗的餘味中,沒有回過神來,否則準會看到她的眼中竟帶有一絲惋惜的神色,仿佛很遺憾看到她在這場決定生死的決鬥中落後了一步。但沒關係,她還有下一次機會,因為蒸汽機神亞曆山大不同於其他的神明,祂生來不是為迎合某些人的野望或毀滅某些美好的事物才誕生的,而是要創造一個新的世界,一個所有人都能在機械與鋼鐵之美中得到永恒的神國,從這一點看祂倒是與魔女結社有些相似之處。


    正因如此,所以亞曆山大才在絕對的理性之外還擁有一種可稱悲憫的神性,祂不止一次給過人類機會,想要見證他們的可能性。最終祂也如願以償地被人類集結起來的力量擊敗,沒能創造出那個理想的國度。但天蒂斯相信祂從來沒有後悔過,甚至很欣慰看到這一結局,因此才會在分崩離析的前際,用僅餘的一絲力量發動了最終神術“時空重啟”,洗去了大部分人關於蒸汽機神亞曆山大的記憶。


    祂確信人類已經看見了未來的道路,那條比蒸汽機和工業文明更遙遠也更輝煌的道路,不再需要一個停滯了時間、閉鎖了空間的機械神國作為逃避的港灣了,因此才主動抹去了自己的存在。如果祂不這麽做的話,即便蒸汽聖戰結束,那些親眼見識過機神之力的野心家和陰謀家依舊會為了各種欲望、用盡各種手段將祂重新召喚,阻礙人類文明的發展。


    這也是時空英格瑪的邪教徒在暗世界活躍多年,卻始終沒能得到神明回應的原因:他們的神早已選擇了相信人類,將未來的希望托付給人類,而這群機械瘋子卻仍在渴盼祂重新降臨,以扭曲的時空之力改變世界的麵貌,這是多麽不現實的一件事啊。


    他們是人類中的執迷不悟者,是自身野望的狂信徒,到死都隻願意相信自己的一廂情願,而不肯接受神明的憐憫與慈悲。那麽你又如何呢,格洛麗亞小姐?你會明白這其中的差別嗎?伱會看到在絕望的背後還隱藏著希望嗎?你是否能跨越橫亙在麵前的錯誤,讓蒸汽機神亞曆山大、也讓我,重新看到你們的可能性呢?


    也許你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沒關係,正如我剛才所說,你還有機會去證明,前提是,不要放棄。


    天蒂斯深深地看了格洛麗亞一眼,那目光中複雜的含義無法被任何人解讀,隨後她收回視線,淡淡道:“發動至尊亞曆山大的效果,這張卡特殊召喚成功時,將對方手卡、場上與墓地的所有卡裏側除外。”


    【蒸汽機神亞曆山大—時空至尊/神/12星/效果】


    【攻擊力44000/守備力44000】


    【這張卡隻能通過怪獸的效果,重迭在自己場上的“蒸汽機神亞曆山大—機械主宰”上特殊召喚,此時這兩張卡在規則上視為同時存在。這張卡無法從場上離開,也不受其他卡的效果影響,這張卡的攻擊力與守備力上升為滿足儀式召喚的需要而除外或裏側除外的卡的數量乘以兩千。這張卡特殊召喚成功時,將對方手卡、場上與墓地的所有卡裏側除外,對方不能對應這個效果將怪獸·魔法·陷阱卡的效果發動。這個效果發動後,跳過下個自己的回合。】


    還在呆怔的格洛麗亞聽到這句話,整個人不受控製地顫抖了一下,眼中頭一次浮現出了錯愕與難以置信的神色:不僅攻擊力和守備力翻倍了,甚至能夠發動如此恐怖的清場效果,直接將自己艱難維續的局麵全部抹為了塵埃,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如此強大的怪獸?不、不對,那不是怪獸,而是……神明才對。


    天蒂斯冷淡的聲音猶如隔著雲端傳來,鑽入少女的耳中時,已顯得如此虛幻,卻又仿佛帶著一種真實的力度,深深地刺痛了她脆弱的耳膜:“取舍之道,在於得失之間。你想要得到什麽,為此願意失去些什麽,這個道理,你是否認真思考過呢,格洛麗亞小姐?但現在,不妨親身體會它的存在吧——黑洞迷子。”


    話音落下,至尊亞曆山大緩緩抬起巨大的手臂,一輪輪扭曲的黑洞在那鋼鐵的手中凝聚成型,其內部是深邃的虛無,仿佛可以吞噬一切有形的物質。一輪輪黑洞脫離至尊亞曆山大的掌心,猶如黯淡熄滅後的星體脫離了引力的束縛,不受控製地往下墜落,在夜空中劃過了數道弧線的軌跡。沿著逆時針緩慢旋轉的黑洞擠壓著虛空,發出了哢嚓哢嚓不堪重負的呻吟聲,在這些黑洞飛過的路徑上,虛空扭曲坍塌,向下凹陷,形成了一道道尖銳冰冷的裂痕,一眼望去,猶如鏡麵破碎後的龜裂紋路,逐漸蔓延開死寂與毀滅的氣息。


    每一輪黑洞都在釋放出恐怖的引力,肉眼可見的弧狀波紋形成了浩蕩的潮汐,衝刷著一切物質與生靈的存在,格洛麗亞無神的眼中看到一張張卡片從墓地飛出,被這些黑洞吞噬吸收,眨眼便不見了蹤影。而場上的少女們也在盡全力抵抗著這股磅礴的引力潮汐,聖夏莉雅主動護在了蘿樂娜的身前,奈薇兒更是直接將蕾蒂西亞抱在了懷裏,然而這都無濟於事,隨著引力潮汐的持續釋放,她們的發絲、衣袖與裙擺都在風暴中猛烈飄揚起來,身體也開始不受控製地脫離地麵,逐漸往那一輪輪虛無深邃的黑洞中投去。


    格洛麗亞看著這一幕卻無能為力,她已經沒有任何卡片可以保護自己的同伴了,她甚至開始後悔今夜魯莽的行動將那麽多無辜的人牽連進來,而一切的起始都來自於她的一己之見。許多很久以前的記憶在這時刻突然湧上了腦海,那些複雜的斑駁的色彩像一幅恐怖的油墨畫般,充斥著光怪陸離的景象。她每次想要閉上眼睛逃避它們,卻會發現它們仍在黑暗中閃爍,如此清晰。沒錯,所謂恐懼就是你閉上眼睛時看到的那些東西,時而斑斕,時而黯淡,總在變幻無狀中蠕動。


    ——又想放棄了嗎,格洛麗亞?


    一個聲音突然出現,它不是在耳邊響起,但比那更加清晰;不是在心中傳來,但比那更加靠近。格洛麗亞知道,這就是“自己”的聲音。她下意識抿了下薄薄的嘴唇,低聲道:“我已經……按照你說的嚐試過了,可是……”


    可是蒸汽機神亞曆山大太過強大,甚至可以逆轉時空,修正錯誤的結局。像這樣的敵人,究竟應該怎樣去擊敗呢?


    ——我說過了。


    那個聲音冷冷道:擊敗祂的方法有許多種,如今你不過嚐試了第一種,就已斷定自己沒有希望了嗎?


    “可是……”


    ——你又要讓大家對你失望嗎,無能無用的格洛麗亞。


    這句話深深地刺痛了少女的心,她茫然地抬起頭望去,卻看到猛烈的風暴之中,那位青色頭發的少女在被黑洞吞噬之前,忽然回頭向自己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微笑,在她如樹琥珀般澄澈透明的眼眸中沒有埋怨也沒有催促,隻有一種發自於心的信任。


    下一刻,她的身影已消失在黑洞盡頭,而所有黑洞在將敵人吞噬後也都湮滅消散,隻餘下虛空中密密麻麻如冰花蔓延的裂紋,讓人誤以為曾有一麵鏡子在此破碎。那些向下凹陷的傷痕,如一道道深不見底的裂穀般,容納了風熄滅後的殘響。


    場上空無一物,墓地空無一物,手中也空無一物,而那位執掌時空之力的神明已緩緩降落在英鐸西斯大橋上,黃金閃耀的身軀彰顯著無限的崇高與威嚴,頭部閃爍的金色光芒牢牢地鎖定在格洛麗亞的身上,仿佛想見證如此逆境之中,她是否還能那種創造出名為可能性的事物。


    “由於至尊亞曆山大的效果,”天蒂斯的聲音淡淡傳來:“跳過我的回合,現在又輪到你了,格洛麗亞小姐。”


    三王女殿下低著頭,劉海蓋住了額頭與眼睛,一言不發。


    “格洛麗亞……”


    背後靈愛麗絲很擔心決鬥者的精神狀態,想開口安慰,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支支吾吾道:“別、別那麽喪氣嘛,小夏她們隻是被除外了,還沒有死,贏下這場決鬥就能把她們救回來了。雖然、雖然現在局勢很不妙的樣子,但正因如此才是開掛的好時機不是麽?沒有手牌的人就一定會觸發注定一抽,這是卡牌遊戲中不變的定律,所以你一定要打起精神哇……”


    “謝謝你,愛麗絲小姐。”


    格洛麗亞緩緩抬起頭來,目光重新變得堅定:“我並沒有放棄,剛剛隻是在聽……在思考擊敗至尊亞曆山大的方法而已。”


    “真的?”愛麗絲眼前一亮:“那你想到了嗎?”


    說實話,連她這個遊戲開發者都不知道要怎麽對抗這麽賴皮的卡呢,非要說的話,隻能以攻擊表示召喚自己的拳頭了吧。可實際上她很可能連天蒂斯也打不過,這真是個令人悲傷的故事。


    “差不多吧,不過,條件比較苛刻。”格洛麗亞看了一眼決鬥盤上的卡組:“機會取決於接下來的抽卡,所以愛麗絲小姐,如果真有你說的注定一抽就好了。”


    “放心!”愛麗絲大咧咧地保證道,林格等人幾乎可以想象出她拍著胸口信誓旦旦的模樣:“真正的決鬥者的一切都是必然,連抽卡本身都是由決鬥者決定的!”


    格洛麗亞聽到這句話不禁莞爾,但很快又收起微笑,將手放在卡組上,一臉嚴肅地看著對麵的天蒂斯:“那麽,我的回合——”


    “抽卡!”


    她像是傾注了一身的心血般,用力地將那張卡抽了出來。不知道是否錯覺,愛麗絲竟真的在那張卡上麵看到了閃耀的金色光芒,預示著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選擇。


    除了林格以外,沒有人注意到格洛麗亞捏著卡片的手正微微顫抖,那張單薄的卡片在此時仿佛擁有了千萬鈞的重量。愛麗絲小姐說的注定一抽真的存在嗎?如果不是自己想要的卡該怎麽辦?如果在這裏失敗的話,已經被除外的聖夏莉雅小姐她們又該怎麽辦?種種雜念都在幹擾格洛麗亞的思緒,讓她的心情遠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麽平靜堅定。


    可是逃避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如果不去麵對的話,現實就不存在嗎?總是躲在迷霧背後的話,到最後就會連真正的自己都想要放棄吧?想起另一個自己說過的話,格洛麗亞輕而緩慢地吐出了一口渾濁的氣息,然後慢慢收回手,雙指一翻,卡麵和卡圖頓時映入眼中,讓少女隨即怔住,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背後靈們倒是看得很清楚,這張卡片上隻描繪著一團飄渺不定的灰色迷霧,霧氣深處隱約可以看見一個朦朧柔和的身影,她似乎正在微笑,又似乎隻是冷冷地注視著,給人一種格外矛盾但又很熟悉的感覺。要說這些矛盾的熟悉感從何而來,大概林格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人,因為同樣給他這種感覺的人,此刻就捏著這張卡,沉默不語呢。


    沒錯,這張卡的卡名是——


    【心靈王權—格洛麗亞】。


    給點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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