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旅館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今晚經曆了太多事情,大家都想要好好休息一下,某隻覺得自己不需要休息的小蝙蝠雖然拚命反抗,但還是被奶奶抓著衣領,強行拎回了房間。不過臨走前,奈薇兒並沒有忘記將她在海因裏希教授的秘密書房裏收集到的情報告訴大家,其實也沒什麽重要的情報,無非是魔女結社除了伊甸計劃以外,還有一個所謂的“現實計劃”,保密程度似乎比伊甸計劃更高的樣子。


    教團聯合在倫威廷地底發掘古亞爾德斯城的遺址,似乎也是為了推進現實計劃的進程,但關於這個計劃更具體的內容,奈薇兒不知道,而且估計海因裏希教授的秘密書房裏也不會有關於這方麵的資料,畢竟是最高等級的機密,就算他是結社哲人也不能隨意調用吧。


    聽完以上收集到的情報後,愛麗絲嘀咕了一句:“魔女結社亂七八糟的計劃可真多啊,一個伊甸計劃就夠恐怖了,這個現實計劃又是在攪什麽東西?敬愛的女伯爵閣下啊,你都已經潛入海因裏希教授的書房了,就不能一目十行,多收集一點情報回來嗎?”


    這種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態度,立刻引起了蕾蒂西亞的不滿,被奶奶拎在半空中的她當即抬起頭,朝天才玩家亮出了嘴裏鋒利的虎牙:“愛麗絲,廢物,隻會說風涼話!有本事,自己上啊!”


    她說你行你上啊,愛麗絲說我真行,反正我不上。


    這下不僅蕾蒂西亞,連其他人都鄙夷她了。為了自己的清白,女伯爵不得不多解釋一句:“主要是當時遭遇了結社的一位魔女,她的實力很強,我和蕾蒂西亞光是從她手中逃命就已經很困難了,沒有機會收集更多情報。”


    她毫不避諱自己的失敗,雖說身為詩琪莉亞半島的女伯爵,血牙瓦倫希爾德家族的始祖,似乎需要一些麵子來維護貴族的尊嚴,然而她也不是沒有失敗過,墨托許立國時那麽多場戰役,難道她能每一場都打贏不成?那墨托許的第一任皇帝就不是尼奧,而是她了。


    何況輸給魔女是什麽丟人的事情嗎?恰恰相反,能夠與魔女過招並平安逃生,才是一件值得誇耀的事情。


    “愛麗絲一招都接不住,最弱了!”蕾蒂西亞泄憤似的揮了下拳頭,然後就被奶奶拎走,回去睡覺了。


    天才玩家渾不在意小孩子的無心之言,伸了個懶腰後仿佛一下子耗盡了體內剩餘的能量,有氣無力道:“那我也先去睡了。”


    然後便腳步虛浮地上了樓梯,一搖一晃的背影像個頹廢的幽靈——還是剛死不久的那種。以她的作息時間來看,這麽早就上床真是為難她了。


    “我要清洗酒具,順便給依耶塔做點夜宵。”酒保小姐朝櫃台後走去:“今晚確實辛苦她了,哦,還有小羊和謝米也在風車塔房那裏,雖然她們沒什麽用就是了。”


    “那麽,格洛麗亞小姐,請跟我來吧。”老板娘謝絲塔扭頭,笑眯眯地對旁邊的灰發少女說道:“我來幫伱安排房間,二樓空餘的房間有很多,請不要顧慮,挑選自己喜歡的那一間吧!啊!對了,還要給你準備一些生活用品才行,你喜歡棉花的被子還是天鵝絨的被子?枕頭上要什麽圖案?洗澡時的香氛要紫羅蘭味的還是青檸檬味的?”


    聖夏莉雅見縫插針,趁謝絲塔說話的空隙插了一句:“我也來幫忙。”


    新妹妹上島,身為好姐姐自然要悉心照顧才行。


    兩人的熱情讓格洛麗亞有些招架不住,不過身為維多利亞王室的三王女殿下——至少現在還是——她很有禮貌地點頭致謝:“感謝兩位的好意,謝絲塔小姐,還有聖夏莉雅小姐。”


    “哎呀,不用那麽拘謹,直接喊我們的名字就行了。”


    謝絲塔拉著格洛麗亞的手就往樓梯方向走去,聖夏莉雅本來想說你可以喊我姐姐的,不過話到嘴邊停頓了一下,最終還是收回去了,不知道是在顧慮格洛麗亞的想法,還是在顧慮她腦海中另一個人格的想法。她們走到樓梯口時,謝絲塔忽然想起什麽,回頭對還停在原地的年輕人說道:“差點忘了說,林格先生,莉薇婭小姐正在走廊左數最後一間房裏休息,梅蒂恩在照顧她,如果你擔心的話,不妨過去看一下吧。”


    “恩。”


    林格輕輕一聲算是回應,然後目送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直至腳步聲也逐漸遠去,最終不見。他還停在原地沒有動,腦海中想的是關於奈薇兒所提到的現實計劃,從名字上就很有深意了,因為結社領袖天蒂斯正是自稱為現實魔女,林格有種本能的感覺,懷疑這個計劃與她的王權之力有很深的聯係,甚至很可能就是以此為核心製定的。


    然而天蒂斯的王權之力自始至終都沒有暴露過,因此,就算年輕人試圖以小見大,從一塊不起眼的碎片中拚湊出完整的圖案,也找不到一個參考的方向。他連碎片都沒有呢,該如何拚湊呢?


    索性搖搖頭,將這些多餘的思緒拋出腦海,邁步朝樓梯走去。


    還是去看看梅蒂恩那邊的情況吧,以及,莉薇婭修女為何出現在雲鯨空島上,又是如何受傷的,這些事情也要問清楚才行。


    林格總感覺,自己今晚應該是沒辦法睡覺了。


    ……


    深夜的走廊……其實也不安靜。


    樓下傳來酒具碰撞的聲音,右數第三間房裏是蕾蒂西亞在爭取奶奶的同情,對麵的謝絲塔和聖夏莉雅正在教導新人如何更快地融入雲鯨空島,更遠一點的地方,愛麗絲用力地敲打著手柄,遊戲機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那家夥不是說要睡了嗎,怎麽還在打遊戲?


    人世間的悲歡並不相通,林格隻覺得她吵鬧。


    他來到走廊左數最後一間房前,抬手敲響了房門,房間內很快傳來了熟悉的聲音:“請進。”


    林格便推門而入,一眼就看到臉色蒼白的莉薇婭修女正倚在床頭,雙手輕輕地按著雪白的被子,表情專注地傾聽著什麽,而為她講述的那個人正是梅蒂恩。粉發小女孩搬了一張椅子坐在床邊,膝蓋上攤開了一本書,她的手指在柔軟潔白的紙頁上一句一句地移動,用清脆的聲音為莉薇婭修女講述這些話語的意思,隻是她講述的內容林格怎麽越聽越熟悉,最後才愕然發覺:這不就是女神在《教典》中留下的箴言嗎?


    “啊、是林格!”


    他推門的動靜同時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梅蒂恩抬起小腦袋,一看見兄長便露出驚喜的表情,然後沒等林格回應,便興奮地告訴了他一個更加驚喜的好消息:“我跟你說哦林格,莉薇婭小姐啊,決定皈依我們神聖女神教的信仰了哦!”


    林格:“?”


    我是不是開門的方式錯了,誤闖了另一條時空線?


    一個在聖安維爾十字教堂待了十幾年的虔誠信徒忽然決定投向女神的懷抱,這種事情如果由愛麗絲來說,林格肯定會覺得她發瘋了,而如果由梅蒂恩說出來……好吧,也不是那麽可信,但或許粉發小女孩隻是想和自己的兄長開個玩笑?


    即便如此,也不該當著當事人的麵開這種玩笑啊。


    林格把臉一板,很少見地斥責了妹妹一句:“不要開這種玩笑,梅蒂恩。”


    信仰對某些人來說是一種即拿即用的工具,但對另一些人來說卻是神聖不容褻瀆的心靈支柱,拿他們的信仰開玩笑,不僅很沒有禮貌,甚至可能引發更加嚴重的後果,比如曆史上數次宗教戰爭,狂信徒之間的廝殺烈度尤甚於幾個大國爭奪西陸霸權的博弈。


    梅蒂恩被兄長說了一句,小臉上頓時浮現出委屈的表情:“可是,我沒有開玩笑呀……”


    當事人也站出來為她發聲:“是的,我可以證明這一點,林格先生。”


    身上還纏繞著繃帶的修女小姐將一隻手按在心口處,感受著胸腔內平穩的心跳,海藍色的眼眸一片明亮,在溫暖的燭光下折射出微醺的光芒:“我是真心誠意想要回歸女神大人的擁抱,因為祂的教義、祂的箴言、祂對世人的訓誡,都深深地打動了我。我的心靈已受到祂的指引,決定踏上一條命中注定的道路,為自己的不成熟而懺悔,為人類更加美好的未來祈禱……希望你能同意我的請求,林格先生。”


    她語氣誠懇真摯,不似玩笑,但這麽一說,反倒讓林格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這麽說,你想要背叛真靈派嗎,莉薇婭小姐?”


    背叛。


    他把話說得很直白,也很銳利,畢竟年輕人從來就不懂得什麽叫做委婉,又或許他懂,隻是不願意那麽做而已。如果要聊的話,就開誠布公聊個明白,何必繞來繞去,用客套的言辭和禮貌的微笑掩飾心中真正的意圖呢?這大概就是年輕人的想法吧?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這一套言論,尤其是那些心軟善良的人,比如梅蒂恩。她原本就因為莉薇婭小姐受了嚴重的傷而擔憂,現在見兄長還用如此直接的言語刺激她,忍不住鼓起了腮幫子:“你不要用那麽難聽的說法啦!莉薇婭小姐才沒有背叛真靈派,她隻是、她隻是……”


    粉發小女孩絞盡腦汁想要為莉薇婭的做法找一個合適的理由,但她其實也不知道修女為什麽突然想要加入神聖女神教,在她提出這個請求的時候,小女孩自己也嚇了一跳了。理由不明的前提下,她愕然地發現,林格的說法雖然難聽,但居然是最合適的。


    卡在那裏了。


    “我隻是回到了正確的道路上而已。”莉薇婭修女平靜地接過話,對林格說道:“人的一生總會犯下許多錯誤,有時是自以為虔誠卻從未理解過信仰究竟是什麽樣的事物,有時是對所處的世界感到迷茫卻從不願意去追尋真相。過去的我同時犯下了這兩個錯誤,以為隻要停留在原地,便可以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但現在我已醒悟過來了,我想要彌補自己曾犯下的錯。”


    她的眼神如此清澈,仿佛暴雨衝刷後的天空:“希望你能夠理解我,林格先生。”


    “嗯嗯嗯,我非常理解!”梅蒂恩迫不及待替兄長答應下來。


    林格卻無動於衷:“這麽說來,你認為真靈派的道路是錯誤的?為什麽?”


    謹守人理之環的界限,切勿觸碰禁忌的知識,真靈派的理念相當克製保守,這樣的宗教也會行差踏錯嗎?


    “真靈派的道路或許沒有錯,但有些人走錯了。”


    “既然如此,你應該做的是清理掉那些人,然後憑自己的力量將它拉回正路。”


    “我也很想這麽做,林格先生,可我一個人是做不到的。”莉薇婭修女悲傷地搖了搖頭:“還是將它交給真正能扛起重任的人吧,比如潘克拉斯大人,而我,我現在隻想走自己的路。”


    她低頭看了一眼梅蒂恩手中捧著的教典,低聲道:“在萬物有靈論的教義中,以聖母、聖者及聖靈為主導的三聖一體的體係是最為重要的組成部分,而聖母更是其支點與核心,倘若沒有聖母創始萬物,便沒有靈的誕生,更不會有我們這些追隨靈性而感悟人生的靈魂。然而,無論是真靈派,還是萬物有靈論的其他分支別流,都在典籍中刻意地隱去了聖母的存在,唯獨推崇聖者與聖靈,更有甚者視聖者如神明般崇拜,這無疑違背了他的本意。正是鑒於這種情況,我才想要從頭開始,從一切的起源開始,從那位開辟混沌創造了宇宙的聖母開始,重新感悟我們的教義,獲得新的理解。”


    “神聖女神教的教典與傳說,與聖母的傳說何為相似,我有理由相信,二者本就同源而生,因此,我回歸女神的懷抱,隻能說我從真靈派的道路走向了另一條道路,而沒有背叛萬物有靈論的意思。”莉薇婭修女一字一句地說道:“您可能會覺得我在狡辯,但這的確是我內心的想法。”


    “才不是狡辯呢,明明就很有道理!”梅蒂恩仰起小腦袋看著兄長:“林格,你肯定也這麽覺得吧?”


    林格卻沉默著,沒有回答。


    小女孩的期待落空了,她有些氣惱,不知道是在氣惱林格的頑固,還是在氣惱他放著送上門的信徒不要這種行為,實在算不上一個合格的牧師……誒,等等?


    她忽然想起了什麽,眼神逐漸明亮起來,扭頭高興地對床上的修女說道:“莉薇婭小姐,你想要加入神聖女神教,不用征求林格的意見了!”


    “誒?”莉薇婭眨巴了一下眼睛:“為什麽?”


    “因為天心教堂關閉後,林格就不再是神聖女神教的牧師了,他也沒有重開天心教堂的意思,既然如此,依據父親的意思,我就是天心教堂最正統的繼承人!”小女孩驕傲地挺起了胸膛:“現在,我同意你加入我們神聖女神教啦!”


    林格:“……”


    誰教你這些話的!?


    給點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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