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弋的劍,極薄極窄,劍身鋒利到發出冷鐵青光,揮舞間劍氣淩厲,劍光顯盛,好似無堅不摧。


    少年的身子更抖了抖,伸出去的腿,也下意識往回縮了縮。


    秋水弋用劍將幾塊大木板劈成幾段,這木板雖然潮,但中間的部位還成,秋水弋挑幹爽的扔進火裏,這火才終於旺了起來。


    陰濕的破廟,因為幾簇火苗,溫暖起來。暗下來的空間,也被火光照亮。


    舊燕堂,秋水弋聽聞過,一個不倫不類的門派,喜好收集舊物,門派裏有兄弟二人,擅長醫藥解毒之術。


    一般收集類的門派都是收集些珍稀寶物或者厲害的武器秘籍,比如劍王閣、玄鐵門、珍稀堂,人家不是鑄劍煉鐵,就是收藏名貴兵器或者奇珍異寶。


    但舊燕堂,恰如一個舊字。


    他們收集的都是些破爛舊物,類似什麽墓裏的、荒地挖的、山洞找的、以及一些老百姓說是傳家寶的破物件,頗為上不得台麵。


    再說兄弟二人的醫術。


    論救人,他們趕不上不死林的喬不二,論製藥,遠不及杏子嶺的謝藥王。


    解毒一說,更是欲蓋彌彰,解毒就要先懂毒,懂毒之人便善下毒,善毒之人便都喜歡拿醫術當幌子。


    這樣的家門,難怪這小公子這麽廢物。


    他這一身的寶貝,想必當真是舊燕堂悄悄盜了哪位名家的墓吧,都是些見不得光的玩意兒。


    秋水弋意義不明的哼了一聲,“叫什麽名字”。


    “雲梁。”


    秋水弋麵露疑惑:“姓雲?舊燕堂不是姓月麽?” 隨即他又想到,誰闖蕩江湖用真名啊,便斜眼瞟了少年一眼,“狡詐”。


    雲梁顧不上反駁,緊緊揪著胸口,頭埋在胸前,邊喘邊咳,看起來下一秒就要斷氣了。


    秋水弋卻不肯讓他這麽清靜,添了一把柴,又問道:“上次有機會殺我,怎麽沒殺”。


    雲梁抬眼望了秋水弋一眼,眼中帶著怨氣與不甘。


    “你既嫉惡如仇,想來不是個壞人”。


    至於幫他躲雨,隻是因為作為大夫,他不希望世上多一個生病之人。


    秋水弋怔了一下,轉而又不屑的笑了笑。頭一次有人說他嫉惡如仇。


    “我也不是那麽壞,我沒毒死他。”雲梁抱著劍的手緊了緊,眼神帶著委屈和責怪,“你卻問都不問就殺我”。


    秋水弋覺得好笑,“你還委屈了,怎麽你下毒害人還有苦衷,那你當時怎麽不說啊”。


    少年胸膛劇烈的起伏,他緊緊按著胸膛,平複著呼吸,臉已經扭成一團。


    剛想出聲回應,卻突然猛地咳起來,最後不得不壓著聲音說:“你也沒給我機會說,我連劍都沒機會拔”。


    聲音越來越低,聽起來十分的委屈可憐。秋水弋卻毫不客氣的回道:“你沒用怪我嘍。”


    少年說不出話,不知是氣的還是憋得,更是麵紅耳赤了起來。


    “你既動手做了肮髒事,卻又不做絕,徒留把柄,隻能說明你既壞又蠢。”


    雲梁捂著胸口,沒有回應,不知道是心虛還是沒力氣回應。


    秋水弋嘴上繼續缺德:“我餓了,你的馬呢?殺了吃肉”。


    少年的聲音聽著是疼的發抖,還十分沮喪。“馬丟了”。


    馬就是他秋水弋放走的,他卻遺憾道:“這麽好的馬可惜了,你的包袱怎麽沒丟?”


    少年被他問的喘不上氣,拚命地在給胸膛順氣。哀怨的瞧了他一眼,上氣不接下氣的咳著喘著。


    “丟了......銀兩……也被偷了。”


    秋水弋一副早知如此的樣子,“果然”。


    雲梁的頭埋都更低,一聲不吭了。


    秋水弋把雲梁氣的夠嗆,自己卻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烤著火,但是腹中空空,饑餓難忍。


    “那你有吃的沒?”


    雲梁微微抬起頭,麵上極不情願。但猶豫了片刻,還是打開包袱找了吃的,遠遠的扔給他。


    這一扔扯到傷處,雲梁頓時痛的齜牙咧嘴,滿頭冒汗,隻能又把自己瑟縮成一團。


    “沒下毒吧?”


    雲梁一邊忍著疼痛,一邊聲嘶力竭,“不吃還我”,說完又是更劇烈的咳嗽。


    秋水弋看他疼成這樣,心裏沒有一絲內疚,反而慢條斯理的打開油紙包。


    心中盤算著,少年又不知道會在這裏遇到自己,想來沒機會下毒。


    那是一包桂花糕,包的還挺精致,味道清香,吃起來非常鬆軟。


    秋水弋心安理得的吃了雲梁的糕點,然後靠在稻草上休息。因為下午睡了一會,這會雖然閉著眼睛,卻並沒有睡意。


    他聽著雲梁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便悄悄把眼睛睜開一條縫隙,看到少年緩緩坐了起來,開始翻包袱。


    本以為這少年要趁他睡覺作什麽妖,結果他隻是偷偷拿出一個油紙包,偷吃起來。


    秋水弋覺得有趣,他故意坐起來,伸了個懶腰,“你偷偷吃的什麽好東西?”


    雲梁把紙包給他看,不過是那種普通的幹糧果子,不如他吃的糕點金貴。


    “你怎麽不吃糕點?”


    “不是給你了麽?”雲梁費勁的吃著幹糧,每一次吞咽都是牽引著痛處,吃一口要緩好久才能平複痛楚。


    秋水弋使壞的道,“我嚐嚐。”


    少年正鼓著腮幫子,聽到這話一時愣住了。剛才想的忍氣吞聲、苟且偷生,都被拋到腦後。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你這個人…”


    他的傷不允許他做大幅度的動作,他不過是剛張開嘴就立馬痛的小臉一皺,連嘴裏的食物都顧不上嚼,動作停在那裏。


    他的身體又縮成一團,緊緊抱著腹部,似乎這樣把自己折起來才能好受一些。


    秋水弋並不理會雲梁的傷,不過看他的樣子是沒法給自己送吃的了,他就善解人意的自己起身,坐到雲梁身邊。


    雲梁剛緩解了一下身體牽扯的疼痛,還因為食物鼓著腮幫子,見秋水弋已經伸出手了,又不敢不給,便懊惱的把油紙包往秋水弋麵前一遞。


    秋水弋拿起一塊放進嘴裏,還沒嚼出味道,就裝模作樣的說道:“這個比糕點好吃。”


    雲梁撇了撇嘴,嘔氣的把油紙包往他懷裏一塞,自己縮回牆角,扭過臉去。


    雲梁越想越氣,那天他被秋水弋打的快要死了,恢複了一些就去找老伯拿回自己的包袱。


    因為平悠城有這個黑無常在,他也不敢待,這些天一直住在這個廟裏。


    這地方明明是他先來的,看到秋水弋來,他才不得不躲進破筐裏,就連秋水弋睡覺的稻草都是他鋪的。


    麵對一個兩次要置自己於死地的人,明明恨不得殺了他,偏又打不過他。現在隻能獨自在角落生氣,氣的直肝疼。


    又覺得老天怎麽總讓自己碰上他,委屈極了,委屈的眉毛都皺在一起。


    秋水弋看著他委屈的樣子,反倒覺的這少年有幾分可愛。


    要是沒長手,從來不會下毒就好了。


    雲梁氣也氣夠了,肚子餓得不行,又拿出一個餅,慢慢吃著。


    秋水弋悄悄支起眼縫瞧他,果然包袱裏都是吃的。


    剛才他已經把雲梁氣個半死,本來就剩一口氣,這下又得滅掉半口。


    不妨發點善心,就讓他苟延殘喘著吧。


    反正活的過初一,活不過十五。


    糕點都吃了,味道又還不錯。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雲梁看秋水弋望著自己,不知道他又起什麽心思,他嘴巴塞得滿滿的,含糊的說道:“吃了我的糕點,你可不能再揍我了”。


    秋水弋故作思考,“看心情吧。”


    這一晚上秋水弋睡得還不錯,難得睡在外麵,竟然不覺得陰冷潮濕,又沒有蚊蟲螞蟻。


    他伸了個懶腰,往牆角看了看。


    少年不在了。


    其實他知道那個叫雲梁的少年悄悄走了,他察覺到了動靜,卻沒起身攔他。


    可能真是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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