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弋聞言不見惱怒,反而尋了個幹爽地方坐下。


    “那我就坐在這吃,要是毒發了,我殺你也來得及。”


    雲梁翻了個白眼,就知道嚇唬不住他,無奈的遞給他一塊帕子,“可以保鮮防腐的,擦擦手,這個藥粉不能吃。”


    要不是怕他吃壞了,又要殺自己,雲梁才不想管他。


    “吃了會怎樣”。


    “會肚子痛。”


    秋水弋拿起帕子,確認了下是幹淨的,才擦了擦手。隨口問道,“你怎麽不吃?”


    “我全身疼,吃不下。”


    雲梁的臉色確實很差,一直緊緊皺著眉頭,每動一下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扯到痛處。


    “那你喝點水吧”。


    秋水弋不想雲梁現在就死了,在這無邊無際大山裏,就他們兩個人。


    有時候秋水弋半夜睡醒,覺得自己也是死了,魂魄被鎖在山裏遊蕩。


    多一個活物,總是好的。


    再說,雲梁在,有吃的。


    這樣自己也能活的舒服點。


    “不了”。


    雲梁從腰間取下一個小竹筒,拔掉塞子,一飲而盡,唇上殘留著亮晶晶的水光,唇色紅了幾分。


    秋水弋這才發現他腰間係著一排的小竹筒,每個都蓋著塞子,他問道:“那是什麽?”。


    雲梁扯下來一個竹筒隨著白眼一起扔給秋水弋。


    秋水弋嚐了一口,一絲甜味蔓延出來,他頗有些驚喜,“甜的?”


    他連日來一直在嚐試各種與眾生白桃相似的野草,舌頭一直是又苦又澀,連喝口水都覺得充滿苦味。


    如今這一小竹筒的甜水,頓時讓他覺得甜絲絲的,心情也跟著愉悅起來。


    “你是小孩子嘛,還要喝甜水?”


    雲梁瞪了他一眼,沒說話,他懷疑秋水弋不殺他了,是看上了他的吃的。


    秋水弋喝光了竹筒裏的甜水,還舔了舔嘴唇,嘴裏頭一回吐出句好話,“好喝”。


    他抬手把空竹筒拋還給雲梁,雲梁害怕一動又扯到傷口,沒有伸手去接。


    但好在秋水弋扔的很準,正正好好落在他的懷裏。


    隻是秋水弋抬手間,雲梁發現他的胳膊上有道很長的血跡,看起來是劃傷。


    他受傷了。


    雲梁從包袱裏找出傷藥,但卻緊緊攥在手心裏。


    這可是數次要殺他的人!


    可究其原因,他殺自己的理由…是正當的。


    他當時在別人眼裏確實是個下毒之人,毒的還是前武林盟主,這事擱誰知道了,他都沒有活路。


    雲梁又想起父親和祖父的教誨,想起自己學醫前先學的醫德。


    為醫治病,當無欲無求,懷慈悲惻隱之心,普救含靈之苦,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蚩,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


    雲梁心中默念著醫德,腦中掙紮著不休,但想起這些時日遭受的痛苦,心中無法釋懷。


    算了,他傷的也不重,死不了。


    眼看公雞把穀子吃的差不多了,他抱起小花,繼續行路,絕不給自己反悔的機會。


    路過秋水弋的時候,還特意繞開了幾步,可背後卻響起幽幽的聲音。


    “沒人告訴過你,雞鳴村已經沒了嗎?那裏沒有人了”。秋水弋好心提醒他。


    雲梁神色一黯,“我知道”。


    “別去了。”


    “我要去”。


    “…”


    秋水弋看著雲梁的背影,這隻大公雞估摸得有個十斤重,再加上他那個巨大的包袱…


    之前雲梁打開包袱拿吃的時候,秋水弋特意瞄了幾眼,看到有個藥罐,還有個封的嚴嚴實實的大紅木箱子,不知道是什麽寶貝。


    如果說小花他養著有感情了,那這一整個大包袱的身外之物也不肯舍棄嗎?


    傷的這麽重,還要負重趕路,這麽難,還要走到千裏之遙雞鳴村,那裏到底是有什麽等著他呢?


    秋水弋不知道雲梁是為了什麽,但他知道自己必須要找到眾生白桃,否則在他沒看到雲梁的屍體前,他就得先成為個孤魂野鬼。


    秋水弋在山裏繞來繞去,這些日子也偶爾見過雲梁幾次。


    他傷的重,自然走的不快。


    不過這些時日,臉色倒是好了些。隻是還是虛弱,經常要停下來休息。


    秋水弋知道雲梁一直躲著他,有時候能看到個鬼鬼祟祟的影子,一晃而過。


    有時候為了躲他,明明已經堅持不住了,硬是能多走上一個時辰。


    有一次還傻傻的找些樹枝樹葉把自己蓋住,隻留了鼻子嘴巴喘氣。


    可他的警覺性好差,秋水弋用樹葉掃他的臉,他都無知無覺的。


    要不是秋水弋現在沒那麽想殺他,他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秋水弋的想法很簡單,他一時半會找不到眾生白桃,就無法走出這片大山,留著這小子,就當存糧食了。


    這日,秋水弋在一個地方來回繞了幾圈,看到雲梁睡了很久,一直一動不動,以為他是死了,便靠近看看。


    他的胸膛緩慢但有規律的起伏著,哪怕睡著,眉頭也微微皺著,手撫在胸膛上,和他平日緩解疼痛時的姿勢一樣。


    旁邊還放著一個熄了火的藥罐,秋水弋聞了一下,這藥的味道難聞的要死,他連忙蓋上蓋子,發出一聲悶響。


    或許少年是吃了藥,才會嗜睡。


    他閉著眼睛,那麽安靜,好像什麽聲音都吵不醒。


    他身上沒有喝過藥的難聞氣味,還是那種清淡的藥草味,細聞之下帶著淡淡的清苦,苦的又恰到好處,讓人聞著既清爽又舒心。


    好似這密不透風的林子,被這種清氣豁開了個口子,讓這煩悶的午後,都不那麽粘膩了。


    秋水弋使壞的把一個路過的小瓢蟲彈到雲梁臉上。


    小瓢蟲笨拙的在雲梁臉上翻騰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翻過了身。


    小瓢蟲爬到他的下巴,一下掉在了衣領上,薄薄的衣領對於小瓢蟲是無法翻越的大山,它焦灼的在雲梁白嫩的脖子上跑來跑去…


    似乎是察覺到了癢,雲梁伸手抓了下脖子,白嫩的皮膚浮出一抹紅痕。


    可人還是沒有醒來。小瓢蟲被雲梁攪動的翻了身子,正在掙紮著。


    秋水弋遞出一根手指,幫小瓢蟲翻了身,小家夥立刻展開翅膀飛走。


    雲梁迷迷糊糊,又要伸手抓脖子,秋水弋把他的手按了回去。


    再抓下去,這脖子都沒法看了。


    秋水弋正打算起身離去,突然覺得頭頂有些細微的聲音。


    他不動聲色的抬眼,原來是一條蛇。


    這條蛇集齊了三種顏色,而顏色豔麗的蛇多半有毒。


    雲梁的呼吸還是均勻平穩,對頭頂的危險渾然不覺。


    自己幾番殺他,他都沒死,就這麽無知無覺的在睡夢中被毒蛇咬死,既可惜又無趣。


    他不動聲色的撿起一塊長條扁平的石子,運了力一擲,毒蛇直接被打穿釘在樹上。


    數尺長的大蛇,身子垂下來,像個吊死鬼,垂在雲梁頭頂。


    雲梁醒後被嚇了一跳。


    他重傷未愈,身體疲累,吃了藥就在樹下睡著了,起來看到一隻被殺死的毒蛇。


    他驚得一身冷汗,自己竟然睡得那麽死,一點動靜都沒聽到,看來他的藥得調整下了。


    不能再這般嗜睡,不然他什麽時候死的都不知道。


    凶器是一塊石頭,石頭的邊緣又圓又鈍,卻大半都沒入樹幹裏。


    能把石頭這麽打進樹裏,武功必然不低,他知道那個黑無常是肯定能做到的。


    不過他恨不得自己死,怎麽會花力氣救自己呢?


    黑無常是索命的。


    怎麽會救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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