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的很快,周圍寂靜無聲,遠處望斷山的輪廓已經模糊不清。月牙斜斜的掛在林子邊上,烏雲掩蓋了它的光芒,隻剩下灰暗的光圈。


    秋水弋隻能借著這戶人家的光打量著雲梁,見他靠在牆上,提著劍的手微微的發著抖。手背一片青紫,一直延伸到袖子裏麵。


    臉上也很慘淡,下巴被摳破了一塊,白皙的脖子上也有道紅色的抓痕,不知是被哪個鄉野悍婦拉扯中撓的,連衣領都扯破了。


    一陣風吹來,雲梁單薄的衣衫晃了晃,他現在真的太瘦了,秋水弋都擔心他會被風吹走了。


    可他就安安靜靜的站著,任憑風順著破損的領子,灌進他的胸膛。他的眼睛一直閉著,整個人沉溺在夜色裏。


    突然,雲梁的眼睛陡然睜開,他的眼睛亮的讓人震撼,就像老天爺開了個玩笑,把落下的黑幕,瞬間又拉開了一道口子。


    現在這雙眼睛正在看著自己,這眼睛太亮了,秋水弋意外的有些慌,他幹澀的開口,“盯著我做什麽?”


    秋水弋今日穿著件看似普通的黑色長袍,可白日裏雲梁就注意到,他衣領處的孔雀祥紋,是用貨真價實的孔雀金線繡的。此刻雲梁有個大膽的想法,他斟酌著開口,“ 我…我能問你借點錢嗎?”


    秋水弋覺得自己沒聽清,又問了一遍“你說什麽?”


    雲梁重複道:“我…借錢。


    這回秋水弋聽清了,原來是想借錢。這樣好看的眼睛閃起光來,隻是為了錢。原來到了今時今日的地步,他身上還有能讓別人惦記的東西。


    秋水弋慵懶的往破敗的牆上一靠,錢他有的是,隻要他想,用錢砸死雲梁都行,隻是不知為何他有些不快。


    秋水弋不說話,雲梁也不敢追問。隻是這院牆看起來年久失修,雲梁害怕他把人家的牆壓倒了,想提醒一句,又怕惹了他不高興。


    燈光突然暗了下來,這戶人家熄滅了部分燭光,隻留下一盞臥房的小燈,僅從窗戶裏透出來一點暗光。


    雲梁看不清秋水弋的臉色了,隻看到他這樣一個武功高強的人,在昏黃的光下,戾氣盡消,隻有個弱柳扶風般賞心悅目的影子,竟莫名覺得他很單薄。


    “借多少,說說看。”秋水弋道。


    雲梁試探著說道:“五十兩…”


    秋水弋又不說話了,雲梁讓步道,“要是不行,就三十兩…”


    還是沒有回音,秋水弋一動不動,隻有風吹衣角,在地麵上留下點生動的影兒。


    雲梁硬著頭皮繼續爭取,“實在不行,那便二十”,為了顯得更有誠意,他又連忙補上一句,“我會還的。”


    秋水弋這下笑出了聲,卻依然不肯回答。這讓雲梁心裏十分沒底,以往這人總是三言兩句就惹得自己氣急敗壞,如今這樣默不作聲,讓人無所適從。


    隨之而來,這戶人家的最後一盞燈也暗了。四周陷入一片漆黑,隻有風吹著樹葉沙沙作響。黑暗給了雲梁一些勇氣,他又重複道,“我一定會還給你的。”


    秋水弋終於肯開口,他問道:“做什麽?”他的聲音輕輕的,黑暗裏看不到他的嘴唇開啟,隻感覺這聲音酥酥軟軟的飄了過來。


    難得等到他的回音,雲梁急切的回道, “買藥,我想買藥給他們治病。”


    秋水弋譏諷道,“你這個人還挺以德報怨的。”


    雲梁搖搖頭,“我很記仇的,但也多少有些醫德。”


    “能治好嗎?”


    雲梁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這兩天他來回翻看了以往的治療記錄,參照以往接觸過的藥方,根據花溪鎮百姓的病情,研究整理出了個新方子。


    但雲梁並不確定能不能完全治好,隻是肯定會有所療效,於是他誠實回答,“不確定,但是也有幾分把握。”


    秋水弋冷笑了聲,“治病可以這般瞎治麽,你要拿人給你試藥?”


    “好過求神拜佛,坐以待斃”,雲梁道,“我想試試”。


    秋水弋想了想,似乎沒有幫他的理由。“那若是用錯了藥,和下毒有什麽區別?”


    “我…我可以的,你相信我。”


    “嗯?”秋水弋歪頭發出一聲疑問,那意思是憑什麽信。


    雲梁歎息了一聲,這世上最不信自己的就當是眼前這個人,他定是腦子發昏了,才會求到他頭上。


    感受到了雲梁的沮喪,秋水弋悄悄摸了摸自己的錢袋子,雲梁也摸向自己的胸口,摸到個東西,他突然雀躍起來。


    “啊,還有…”,雲梁從口袋裏掏出昨晚寫的藥方,“我… 在平悠城看了你買的藥,是治療舊傷的,我可以幫你醫治,我還寫了個新方子…”


    雲梁一副獻寶的樣子,這麽黑的天,秋水弋都感覺到他眼神裏閃著光,“那肯定是藥到命除吧”。


    秋水弋拿過方子,看了一眼,什麽也看不清。不知道雲梁在高興什麽,就憑這玩意,自己就要借給他錢嗎?自己有這麽好忽悠嗎?要是他答應了,那不是比張家還冤大頭。


    他又沒命等到他還錢。


    秋水弋往前走了一步,“這玩意真治我的病? 治病還是要命的?”


    “我沒有...”


    聽到秋水弋往前走了一步,雲梁不自覺怯了半步,反應過來,連忙停住腳。


    他心底是害怕秋水弋的,但他意識到這是沒骨氣的行為,於是趁著夜色黑,他悄悄的挪回了步子。然後深吸一口氣,拿出往日裏看病接診的態度。


    他看起來病來,便鬼神不忌,嚴肅而認真。“最近幾天,我看你的臉色越來越差了,麵色無光,精神不濟,想必是因為舊疾難愈的緣故。身體若有損傷,皆應盡早調理,若一直拖延,恐毀損根基,壽命難久…”


    秋水弋找不到眾生白桃,眼看就沒幾天壽命了。 聽到這,他將藥方揉成一團,一把掐住雲梁的脖子,把紙團塞進他嘴裏。喝道, “我的事還輪不到你管。”


    雲梁一直和秋水弋保持著安全距離,他不知道這人動作怎麽這麽快,喉管瞬間被捏緊,呼吸立刻被剝奪,就在他以為他做了下山之後的第二件錯事,而這件事要了他命的時候,秋水弋撤了力量,狠狠把他推了出去。


    雲梁這一摔紙團卡入了喉嚨,他立刻猛擊腹部,方才把紙團吐出來。獲得了呼吸後,他從地上撿起塊石頭,狠狠朝秋水弋丟過去。


    秋水弋也扔了個東西過來,在空中和石子一撞,連石子一同砸了回來,砸的雲梁胸口一痛。


    雲梁低頭一看,懷裏是一個袋子。


    同時一個聲音遠遠傳過來,“明日去給我帶份花源城中最貴的桂花糕回來。”


    那聲音頓了頓,帶著熟悉的威脅,“記住,我隻等你一個時辰,若遲了,我要你血濺三尺。”


    雲梁揉揉被錢袋子打疼的胸口,這份量可不輕,不會為了戲弄他特意裝了石頭吧。


    一打開他嚇了一跳,滿滿當當的都是貨真價實的銀子。且都是分割的一樣方方正正,規規整整,實在罕見。


    雲梁驚悸之餘,又摸了摸胸口,今日可算是老虎屁股上拔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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