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道友。”


    林晴轉身,看到三個生澀的麵容。好像是攀附青陵宗的小門派弟子。


    那三人快步朝她走來,一人開口:“林道友,真的是你,好巧。”


    林晴略微揚起下巴,哼出一聲:“嗯。”


    “秘境凶險難測,不如我們結伴同行,還能有個照料。”


    三人麵中露出諂笑,行至她身旁,邊走邊聊起。


    “林道友,此次秘境中的機緣,你可聽說過?”


    “什麽機緣?”林晴漫不經心地問著。


    她對機緣並不感興趣,她們青陵宗弟子在秘境中有著別的任務。


    “聽說,仙道府掌管的這方秘境,有一個名為「幻海潮升」的功法。有傳言說是這方秘境,並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仙道府先祖飛升前留下的,那老祖將她大部分的功法與法寶,都留在了這方秘境中。”


    “「幻海潮升」?”林晴挑了一下眉頭,“這功法有何作用?”


    “這倒是沒人知道。”


    “哦。”


    林晴表麵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心中卻暗暗思索起來。


    若是能取得這方機緣,定能增進修為。


    正當她思索時,一道水刃擦著她的衣角劃過。


    “誰?!”


    三人頓時戒備起來。


    隨後接二連三的水刃落在幾人附近,炸起地上的砂石。


    林晴朝空中一望,一抹淡綠色身影正朝她們所在的地方衝來。


    “江千辭!”


    林晴抽出長劍,惡狠狠的盯著那抹身影。


    她身旁的兩人也迅速掏出法器,隻是還未來得及發動,便被一團水流團起,動彈不得。


    江千辭落在三人不遠處。


    林晴冷哼一聲,絲毫不管那被水團挾製的二人,提著劍朝江千辭衝去。


    在劍刃即將靠近江千辭的瞬間,林晴頓時覺得自己的左腿在腫脹。


    隨後,那處傳來一陣劇烈疼痛,接著鼻腔中嗅到了濃鬱的血腥氣。


    左腿沒了知覺,身子不穩,踉蹌撲在了地上,手中的長劍滾在地,嘴裏進了幾口砂石。


    江千辭緩步走到她麵前,居高臨下,看著她這副狼狽的樣子。


    林晴瞳孔放大,吐出嘴中含著的砂石,大口呼吸著空氣。


    “你做了什麽!”


    她掙紮的想要爬起來,左腿卻無法牽動,她看過去,血肉糊在一起,像是爛了的桃果子。


    接著,頭皮上傳來一陣刺痛。


    江千辭俯下身子,抓起林晴散落的頭發,迫使她仰起頭,隨後朝後麵拽去,強行讓她看向不遠處,水團中的二人。


    水團中,窒息感使得二人四肢本能地掙紮著,但在水中卻顯得那樣無力,絕望如影隨形。


    隨後,江千辭抬手指了指那兩個水團,瞬間,水團爆開。


    裏麵的人化作血水,灑落在地,連骨渣都不剩。


    林晴張了張口,發不出一言。


    那二人的修為也在金丹期,竟然瞬間就......


    林晴一咬牙,顧不得那抓著她發絲的人,她伸出手,那柄淬毒的劍飛到她手中,手中緊握長劍,抬手就要朝江千辭砍去。


    江千辭側頭對上她的雙眸。


    “還不明白麽。”她淡淡說出一句。


    一陣威壓襲來,將林晴手中的長劍彈飛,劍在空中翻騰了幾圈後,斜插在地麵上。


    林晴的五髒六腑都在顫動,體內經脈碎裂,她猛地咳出一口鮮血,血撒在了江千辭的衣裙上。


    江千辭蹙起眉頭,頗有些嫌棄。


    “咳...咳咳...你的修為......”


    抓著她的手鬆開,她身子猛地砸在地上。


    為什麽…這個人的修為如此之高!


    咽喉湧動時帶著撕裂的痛楚,嗓子像是吞咽了一口砂石。


    她感受到了麵前人的實力,絕望頓時充斥她全身。


    “不要……求你……”


    為什麽偏偏會招惹上這種瘋女人!


    “求求你…放過我吧…”


    該死的女人。


    她聽著麵前人笑出了聲。


    “瘋子”帶著笑,緩緩開口:“為什麽要放過你?給我一個理由。”


    理由?


    理由就是她不想死!


    林晴十分後悔,後悔進入這次的秘境。


    不對。


    從一開始就不該,從兩年前的雲宮秘境開始。


    她不該去招惹江千辭。


    “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不要殺我……”


    等從秘境出去,她一定會稟明師尊,然後加倍奉還於這個瘋子!


    江千辭蹲下身子,將手托在下巴上,裝作一副思考的模樣。


    “我覺得,你的理由不充分。”


    理由?不充分?


    想要活命,需要理由麽?


    江千辭突然像是想到什麽了一樣,她眸子突然一亮。


    “我想到一個好玩的!你要玩麽?”


    玩?這瘋女人又在說什麽胡話。


    “玩…什麽?”


    不管了,先拖住時間,拖到青陵宗的人來。


    “瘋子”在她麵前抽出那把精致的短劍,晃了晃。


    “你有一次說話的機會。但隻能說一句。如果我覺得你說的有價值,我就不會動手。”


    “......怎樣才算有價值?”


    “嗯…...看我心情。”


    瘋子!


    她受夠了!


    為什麽一開始沒有發現這個女人是瘋子!


    江千辭看著緊咬著牙的林晴,將短劍貼在她的臉上。


    “你似乎,沒有選擇的權利。”


    她又笑了。


    這個笑容,在別人眼中,或許是溫柔的,明媚的。


    可落在林晴眼中,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鬼,帶著徹骨的寒意與陰森。


    林晴的身體在不斷顫抖。那是來自生理的反應,是內心中對於恐懼的軀體化。


    “來說吧,第一句。”


    “瘋子”的眼神轉為期待,明亮亮的盯著自己。像是一隻野獸,盯著毫無抵抗力的獵物,做垂死掙紮。


    她手中拿著那把奇怪的短劍。明晃晃的劍身,中間卻是鏤空的。鏤空的部分,竟然還有一道水刃,波光粼粼。


    劍在眼前一晃一晃的,眼睛生疼。


    林晴舔了舔幹涸泛白的嘴唇,醞釀著要說什麽。


    “三。”


    什麽?


    “二。”


    “……一。”


    “我把我的劍送給你!”


    江千辭愣了一瞬。


    她歪了歪頭,又輕笑一聲。


    “我又不是劍修,要你的佩劍作甚?”


    “我……啊啊啊啊啊——!”


    淒厲的嘶喊從林晴口中發出。


    這次的痛楚從右手上傳來。


    林晴痛的不由得擠起一隻眼睛。


    她艱難的挪動著頭,朝自己的右手看去,鮮血滿地,旁邊滾落一個小小的沾著血的長條狀物。


    那把鏤空的短劍,插在了本該是她右手拇指的位置。


    她的拇指和手掌被分了家。


    痛,撕心裂肺的痛。


    更痛的是心。


    她看著自己的手,那隻手如今再也握不起劍了。


    一個劍修,無法握劍,便是廢了。


    她擰著眉頭咬著牙,看向“瘋子”。


    她恨極了眼前的人。


    “來,繼續。”


    這個女人到底要聽什麽!


    “我……”


    嘴唇止不住地哆嗦,失去手指的刺痛連帶著恐懼襲滿全身。


    那道銀色的光刃在她麵晃動著,似乎在思考從何下手。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餐桌上的一塊肉,等著被分割吞食。


    “是陳雯靜!”


    “嗯?”


    銀刃終於不再晃動了。


    而是抵上了自己的下巴。


    冰涼的刃鋒貼上自己嫩弱的皮膚,怕是輕輕一動,就能輕而易舉劃開她的皮肉。


    她隻能順著劍刃,艱難地抬起頭,對上她的雙眸。


    “是陳雯靜!都是陳雯靜讓我們做的!”


    “嗯,接著說。”


    “瘋子”好像對自己的話提起了興趣。


    “陳雯靜讓我們殺了餘淮!”


    江千辭不解的問道:“她修為那麽高,為何要你們出手?”


    “因為她……”


    因為,我怎麽知道因為什麽!她是大師姐,我們隻能聽她的話啊!


    “因為她,她下不了手!她顧及自己的身份,無法出手!”


    對,就是這樣。


    “雲宮秘境中,本就靈霧彌漫。她讓我們偷襲餘淮,我的劍淬了劇毒,隻要能刺中,便能讓她失去行動力。”


    “嗯,說的似乎能圓上。她當日也在雲宮秘境?”


    “她不在,隻說讓我們去執行。”


    江千辭又露出一副思考的模樣。


    “雲宮秘境那日,我瞧著,你那一劍,似乎是衝我來的,而餘淮正是為了我,擋下那一劍,才中毒的。”


    “我……我刺偏了。”


    “哦。”


    江千辭收回貼著她下顎的短劍。


    林晴鬆了一口氣。


    緊接著,那人手中不知何時取出一個瓷瓶,她的手再次抓上林晴的下顎,瓷瓶對上她的唇齒,迫使她將瓶中的液體喝下。


    “咳咳...什麽東西...”


    口中的血液帶著那不知名的液體一同流入體內。


    隨後身體傳來一陣異樣。


    “一些毒罷了。不過,我也不知道功效如何。”


    女人聲音輕輕柔柔的,聽在林晴耳中,卻是惡魔的低語。


    從胃開始,逐漸湧起灼燒的感覺,隨後蔓延至全身。


    “來吧,接著說。”


    灼燒的感覺蔓延至咽喉,開口就是刺痛。


    全身都在痛。


    生不如死。


    林晴艱難的開口:“陳雯靜下令......要在秘境中,將玄虛門弟子全部誅殺......”


    “嗯嗯,然後呢?”


    “四個攀附青陵宗的宗門......分別是......青雲派、靈虛穀、炎陽門、蒼瀾門。”


    “還有麽?”


    該死!該死的女人!


    “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了!”


    林晴怒吼一聲,肺腑中再次湧上一股腥甜,隨著她的話語一同從口中漫出。


    “好吧。”江千辭語氣中有些失落。


    她再次掏出幾個瓷瓶,一一將裏麵的液體灌入麵前的人口中。


    林晴無力反抗,隻得任由她擺布。


    渾身的刺痛感中,含著幾分燥熱,身體逐漸變得詭異起來。


    她不知道這個“瘋子”都給她服下了什麽毒。


    她蜷縮在地上,口水混雜著鮮血,從嘴角流下。


    “差點忘了,還有這個。”


    江千辭再次握起那柄短劍,短劍慢慢靠近林晴的右眼。


    “放心,都不致死。”


    林晴身子動不了,隻得眼睜睜看著閃爍著寒光的劍刃逐漸靠近自己。


    劍尖一點一點,落在自己的右眼瞳仁上。


    “啊啊啊啊啊——”


    她再次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


    右眼模糊一片,血液順著臉頰流下。


    短劍鏤空處,那道水刃,分出一滴液體,順著劍身流淌,直至那慘叫之人血肉模糊的眼眶中。


    “還能叫的這麽大聲,看起來挺精神的。”


    林晴已經廢了,血魔果煉製的毒到底有沒有用,不知道還能不能實驗出來。


    還是去找別人再試試吧。


    江千辭站起身,活動了下身子,剛要動身,卻看到——


    遠處,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靜靜立在那裏,朝她看來。


    “沈師姐……?”


    江千辭此刻腦中一片空白。


    她手上握著的短劍,血還在順著劍身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麽樣。


    淺綠色的衣裙上沾著片片血跡,臉頰上似乎也濺上了一些。


    她低頭看去,腳下那片混著砂石的鮮血還在蔓延。


    血的主人還倒在一旁。


    她不知道沈言清看到了多少。


    她仿佛置身於一片血泊湖海中,到處都是猩紅黏膩的液體。


    鼻腔中充斥著濃重的鐵鏽味。這些血腥氣息像是蔓延的小蛇,爬上她的身體,將她渾身覆蓋。


    她的身子一時僵住。


    而那道白色身影,漸漸與她縮短距離。


    直至她身前。


    江千辭張了張口,不知道如何解釋眼前的一幕。


    她縮著脖子,攥著手,拇指指甲頂上食指關節側部,不自覺的摳動著,不敢抬頭與人對視,隻得將目光瞥向別處。


    她像是個做了錯事的孩子,被大人發現,等待著質問與責備。


    沈言清從懷中掏出一個潔白手帕,隱約看到上麵繡了些什麽紋樣。


    帕子貼在自己臉頰。


    沈言清輕輕拭去她臉頰上的血漬,輕聲開口:“可傷到哪裏?”


    “沒有。”


    自己的聲音出奇的平靜。


    沈言清像是沒有看到地上癱倒的血人。


    一身白衣的她,一同與江千辭沐浴在這片血氣之中。


    沈言清見她直直立在那,輕輕摸上她的手,將她攥著的手展開。


    隨後她很自然的牽起那隻手,隻是不似往常那般拉著,而是十指相扣。


    江千辭被她帶動的向前走去。


    留下兩道血腳印在地上。


    她能感受得到,沈言清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摩擦。


    也能感受到,她的腳步輕快。


    江千辭任她牽著朝前走去。


    她不再看路,而是將視線隨意灑在一旁。


    此刻,她不再思考林晴的話,也不在意放言要誅了玄虛門的陳雯靜。


    她的內心被沈言清填滿。


    此刻的沈言清,不是一塊寒冰,而是一則潭水。


    猶如夏日的烈陽炙烤大地時,青樹翠蔓下的一則幽靜小潭。


    自己則是帶著一身灼熱氣息,躍進了這灘潭水。潭水淹沒了她的身體,讓她的心慢慢沉靜,連帶著那本就不屬於自己的鐵鏽氣味一起,被洗刷的幹幹淨淨。


    “那白鐲子,是不喜歡麽?”


    “......啊?”


    江千辭沒想到,眼前這道白衣身影,開口居然先問了這個問題。


    “喜歡……”


    “那為什麽不戴。”


    “進秘境,怕壞。”


    “那綠鐲子就不怕了?”


    “這個……不值錢。壞了就壞了吧。”


    幹屍前輩,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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