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雯靜下墜時,腦海中不斷浮現那個早已離世、令她心生恨意的女人。


    她實在無法理解,為何所有人都隻對那女人嗬護有加。


    明明自己與她容貌有七分相似,且天資遠在她之上。


    那女人身體嬌弱不堪,連劍都無法提起,隻能整日臥於床榻,分明就是一個無用之人。


    可她卻能得到所有人的偏愛。


    幼小的陳雯靜不懂,實在是不懂。


    偏偏那個女人又會揚起蒼白的麵龐,躺在床上朝她露出一抹微笑。


    隻是那笑容,虛弱無力。


    “陳雯靜,進屋怎麽又不關門!你姐姐身子弱,受不得寒風!”


    “怎麽還把雪水弄到你姐姐床上了!”


    “別整天隻知道玩樂,快去練劍!”


    她又被雙親罵了。


    手中團著的小小雪塊,漸漸融化成水,滴落在地,地板被一滴滴雪水浸染成深色。


    她隻是,想給她看雪。


    那潔白無瑕的,冰冰涼涼的,最後卻化成一攤無法抓住的東西。


    像極了她的姐姐。


    女人死在那個寒冬。


    她同雙親一起跪在那裏,看著府中上下都在哀嚎啼哭,歪了歪頭。


    她哭不出來,隻覺有些無聊,手扯著身上穿著的“白衣”。


    真醜。


    她討厭白雪,也討厭白衣,討厭一切白色之物。


    因為這些都會讓她憶起那個寒冬,以及床上那個麵色慘白的女人。


    她天資非凡,年僅十多歲便踏入了青陵宗。


    宗門安排弟子們下山曆練,且嚴令不得透露青陵宗的名號,無非是擔憂這些曆練的弟子惹出麻煩。


    陳雯靜在出宗門前,挑選了半天,最終選定了一身鴉青色長袍。


    她在山上遇到了一個差不多和她同歲的少女。


    那少女身著秋香色長裙,比她的衣袍亮麗幾分。


    “你是劍修麽?好帥氣。我叫餘淮。你呢?”女子彎著眉眼,朝她淺笑。


    容貌清麗的少女,露出的笑容似是穿透枝葉的陽光,溫柔的灑落在陰鬱樹下的自己。


    她的心弦像是被撥動了一番,一時間竟不敢直視少女的麵容,“我叫陳雯……”


    話未說完,兩人便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呼喊聲。


    陳雯靜握緊劍柄,餘淮緊隨其後,兩人迅速朝聲源處奔去。


    隻見一隻吊睛白額虎齜著獠牙,發出陣陣低沉咆哮。


    它麵前是一位挎著籃子的中年婦女,婦女已嚇得癱坐在地。


    餘淮望見那龐大的虎身,一時也愣在原地。


    陳雯靜毫不猶豫地抽出劍,向虎身砍去。一劍下去,虎身皮肉綻開,露出熱氣騰騰的內髒。


    她的臉上,身上,都是血。


    她走向那婦女,伸出被鮮血濺紅的手。


    婦女驚恐地又往後縮了縮。


    最後是餘淮攙扶起地上被嚇壞的婦人。


    婦人說要感謝她們,邀請二人去家裏吃點心。


    陳雯靜本欲拒絕,可餘淮一聽有吃的,便扯著她的衣袖,硬是拉著她跟著婦女下了山。


    婦女為陳雯靜打來一盆水,讓她清洗身上的血跡。


    然而,婦女看著她時,眼中流露出不自然的神情。


    她並未在意。


    她在屋中,拿著一塊沾濕的白布,仔細擦拭著臉上的血跡。


    無意間往外一瞧,那婦女麵上帶著溫和的笑容,站在餘淮麵前,兩人相談甚歡。


    婦人將手裏不知何物遞給餘淮,還摸了摸她的頭。


    白布被攥得越來越緊,上麵沾著的血水一滴一滴,滴落在早已染成淺紅色的水盆中。


    餘淮拿著婦人做的點心和一些水果,邁進屋裏。


    而屋裏已空無一人,隻留下那飄著絲絲紅色的水盆,以及一旁掛著的沾血白布。


    陳雯靜不明白,明明救人的是她,餘淮什麽都沒做。


    為什麽這些什麽都沒做的人,總是能得到偏愛?


    她在林中狂奔,手中的劍胡亂砍著目之所及的一切,要將心中的不甘全部釋放出來。


    餘淮略帶失落,將那些食物放在桌上。


    婦人進屋,見屋中僅有一人,便詢問另一個小姑娘去了何處。


    餘淮搖了搖頭,回應不知。


    “我有些暈血,本想等她洗去了那些,再當麵同她致謝。你知道她的名字麽?”


    “她好像叫陳……”餘淮憶起她正要說出名字時被打斷的情景。


    “孩子,若是你日後再能見了她,能幫我謝謝她麽?”


    餘淮應道:“好啊。”


    “謝謝,你們都是好孩子。”


    餘淮並未忘記此事,她甚至還特意去尋找過陳雯靜。


    陳姓之人多,姓陳的劍修也多。


    隻因不知其名,這件事終是未果。


    餘淮這輩子都想不到,自己年少時偶遇的那位手持長劍、威風凜凜、一劍斬殺大老虎的少女,竟是如今青陵宗的大師姐。


    陳雯靜在青陵宗,無意中聽到自己師尊——青陵宗宗主,與長老的交談。


    長老們在同宗主討論玄虛門所有元嬰期弟子。


    陳雯靜聽到了那個名字。


    ——餘淮。


    這個名字猶如一根刺,紮在她的心裏,刺痛無比。


    或許,是恨吧。她想。


    她也不知自己為何會恨,她向來都弄不清自己的感情。


    多年前的那一麵,那個笑容她從未忘記,可每當憶起,胸口處便傳來揪心的疼痛。


    林晴失敗的消息傳來,她竟莫名地鬆了一口氣。


    在酒樓見到她時,果然,這個女人已然忘了她。


    秘境之中,她本可一劍將其斬殺,但她終究還是有些下不去手。


    為什麽?


    她自己也不明白。


    兒時不懂,如今更是困惑。


    風吟悲鳴,碎裂。


    陳雯靜被她所討厭的白雪、白衣以及一切白色之物,從空中斬落。


    偏偏在臨死之際,讓她憶起了過往之事。


    她不甘、嫉妒、怨恨,用盡最後一絲靈力,化作一陣細微的風,纏上了江千辭的足踝,將她一同拉下這片混沌漩渦。


    沈言清抱著她而來,想必定是她珍視之人吧。


    她蒼白的麵容,酷似那年死在寒冬之時的姐姐,隻是她的笑容不似姐姐那般無力。


    她笑得肆意,滿臉猙獰。


    被卷入這片混沌之中,她的意識逐漸渙散。


    至死,她都懷著對世間一切的憎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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