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瑛始終低著頭,將整張臉都掩進帽裏,偶有顛簸時她才緊抓著溫峻的袖子。


    “還沒到嗎?”宋瑛不適地挪了挪屁股,再揉了揉腰。


    溫峻拉了拉韁繩,馬兒慢了下來。


    他注意到宋瑛的小動作,笑道,“還遠著呢。”


    遠?


    宋瑛不願意了,“那我不去了。”


    “帶你去見霍臻也不去了?”


    宋瑛朝著地麵輕呸了聲,“我寧願相信你帶著我去跳崖。”


    耳邊響起溫峻的笑聲,宋瑛甚至都感覺到他胸腔的振鳴。


    有那麽好笑嗎?


    又行了一段平路,溫峻籲了聲,指著一處空曠平坦的空地兒說道,“還記得你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嗎?”


    宋瑛瞄了眼那處地兒,這裏不是蘇鄉,不過是相似的地貌。


    “不記得了。”


    溫峻曲起手指朝著她腦殼頂就敲了下去,“少裝。”


    宋瑛揉了揉,不應他。


    溫峻繼續道,“你那個時候一看就讓人討厭,別人都抱團發抖,你在那兒裝什麽勇敢?”


    宋瑛:“恩,我也後悔,應該比他們先慫起來。”


    這樣,她的生活會多出一分清淨。


    溫峻雙臂一攏,將宋瑛圈在懷裏,下巴抵在她頭頂,“後悔也沒用,要不我怎麽替霍臻幫你接生孩子呢。”


    再補問一句,“那會兒屁股摔得痛不痛?要不要我再摔你一次?”


    宋瑛……


    “嚇著了?”溫峻用下巴尖輕撓著她的頭頂,“不用擔心,我現在可沒以前那麽惡劣了,我變乖了。”


    宋瑛:“所以我們可以回去了嗎?”


    “還不能。”溫峻很不乖地拉了拉韁繩,馬兒繼續朝前慢走。


    穿過一片小林子,又到了一處狹窄的小路,溫峻問道:“告訴我,你是什麽時候把誘熊的香抹在我身上的?”


    宋瑛:“還記得你讓右印砍死我的馬嗎?”


    溫峻回想著,“哦,那天我就像現在抱著你坐在我跟前,所以是在那個時候抹的香?怪不得你坐了會兒就說屁股痛,要走路,掙紮著從馬背上跳下去。阿瑛,你當真是壞。”


    “你現在不會也抹了香吧?”溫峻低頭開始查看。


    宋瑛:“我孩子在你手上,我拿什麽抹?”


    溫峻點頭,“這倒是,聰明了。”


    路越走越窄,林子越來越深,頭頂也沒了之前亮堂。


    “籲。”溫峻翻身下馬,舉起雙臂,讓宋瑛搭著自己下來。


    宋瑛看也不看他,雙手撐著馬背一躍而下。


    溫峻笑笑,不管宋瑛如何,直接牽著她的手就往林子裏麵走。


    宋瑛忐忑不安,小心查看周圍環境。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裏?”


    溫峻走在前頭,隻回頭衝她笑了下,“到了你就知道了。”


    宋瑛緊捏著披風,“你想殺我?”


    溫峻這次沒回頭,盯著腳下的路說道,“你記得,我將你推進熊洞,你卻找各種理由,拉扯住我,最後熊醒了,卻隻追著我跑的嗎?”


    宋瑛……


    “那熊是我見過最大的,被它緊追不舍,害我摔倒在地,而你就在一旁,盯著我……”


    是了,那天宋瑛的眼神,他一輩子都忘不了,那麽冷漠絕情,視他為螻蟻。


    從來都是他溫峻這般對人,沒想到也有輪到自己被這樣對待的時候。


    恩……右印說,這是話本裏常寫的,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還是溫峻對宋瑛發了瘋的注意,事後他到處尋找她,發誓要折磨她,讓她每天被野獸啃下一塊肉……


    溫峻緩了緩神,“你就躲在樹後,看著我被發狂的人熊抓扯撕咬,就連左右印都沒能立刻殺了它,不過我命大,就少了幾塊肉……”


    宋瑛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家夥不會是要再一次帶她去熊洞吧?


    她努力解釋,“那時候我剛跟著先生學藥理,一時沒掌握住度,下次,下次我一定調好了再給你抹,保證不會讓野獸發狂到不可控。”


    “哈哈哈。”


    聽聽,都這個時候了,還講這些惹他不高興的屁話。


    溫峻猛地將她錮在懷裏,與她緊緊相貼。


    “溫峻!”


    溫峻無視宋瑛的怒瞪,執起她的手,撫在自己的胸口處,“看,我活著,所以你沒死,我們注定會再次相遇。”


    “你呀,當真是一點兒都不真誠,沉音音?以為編個假名字我就找不到了?”


    溫峻低下頭,與宋瑛額頭抵著額頭,看著她眸子裏的自己。


    “後來,我找到了你,知道你是宋晉卓的女兒,我可高興了,當日就決定,我要娶你,把你娶回家,名正言順地虐待你。”


    “把你鎖起來,挑斷你的手筋腳筋,每天讓鷹啄食你的身體,讓你好了爛,爛了再養,養好了繼續啄,反反複複……阿瑛,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宋瑛心髒跳得賊快,她不斷告訴自己要冷靜,溫峻現在在發狂的邊緣。


    “溫峻。”宋瑛難得柔聲,“我們回去吧。”


    “回哪裏?”溫峻捧著她的頭,迫使她繼續看著自己。


    宋瑛輕呐了聲,“回去,孩子還在等著我們。”


    那即將掀起的風暴,再一點點平靜下去。


    就在宋瑛即將鬆口氣時,溫峻忽然笑出聲。


    “噗哈哈,阿瑛,你怕了。”


    “恩,我怕了,可以回去了嗎?”


    “不要。”


    溫峻握著她的手,繼續朝深處走。


    宋瑛不掙,因為越掙紮,他握得越緊,說不定剛平息的瘋勁兒又要被點燃。


    宋瑛搓了搓手臂,“我冷。”


    溫峻不理。


    宋瑛又假意咳嗽了聲,“我要暈了。”


    “那你就暈著,我拖著你走。”


    宋瑛……


    他們的動靜,驚醒了潛伏在暗的野獸。


    一聲聲不明的叫聲,嚇得宋瑛反抓溫峻的手,“別走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當初是我年少輕狂,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咱們回去再算賬,怎麽樣?”


    這就是宋瑛,害怕了,認慫了,等你上當了,再翻臉不認人。


    溫峻陰惻惻地笑道:“晚了。”


    晚了?


    吼——


    吼吼——


    凶猛的獸聲在周圍響起。


    驚得整個林子都在蕩,頭頂黑壓壓的飛過一群不知道什麽的鳥,猶如黑夜蓋頂。


    宋瑛膽戰心驚地小心查看四周,直到在林中深處緩緩出現一個黑影,正朝他們潛伏而來。


    宋瑛咽了咽口水,心裏就兩個字: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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