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就知道,在沈霽和他之間,現在的陶景妍會毫不猶豫選擇沈霽。


    但當這件事真實發現在眼前的時候,他還是難過得有些不知所措。


    天黑了,雪大起來,劇組的大燈一盞一盞關掉,他在逐漸減弱的燈光中凝視她離去的背影,站在原地,不得動彈。


    心髒好像空了,連帶著胸膛也破了一個永遠無法填補的大洞。


    冰冷的風呼嘯著穿過,刮得血肉生疼。


    明明很冷,整張臉都凍得快要失去知覺,但是眼睛卻被對麵擁抱的人刺得發燙,發脹,很痛又很酸。


    冷風灌進肺腑,燈光徹底熄滅的那一刻,他凍得渾身發顫,幾乎有些站不住地撐在一旁的器材上。


    明天之後都是室內戲,器材不用再擺在室外,道具組正在收拾,察覺他的異樣,問他怎麽了。


    江知予重重呼吸兩口,擺擺手,說沒事,然後直起身,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自己的車走。


    回到車上,手忙腳亂地去拉儲物格,去找裏麵的藥。


    藥有好幾種,手抖得不像話,呼吸越來越急促,從鋁箔片裏摳出的藥拿不住,掉進車縫隙裏。


    他又費力去摳下一顆,摳了好久才終於送到嘴裏,連水都來不及喝,就這麽幹咽下去。


    三種藥,一樣一片,他吃了好久。


    吃了藥,就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他脫力般仰靠在駕駛座上,漆黑深邃的眼被下垂的眼瞼遮住,隻留一條窄窄的縫隙。


    窄縫裏,道具組還在收器材,遠處那輛車已經消失。


    他們現在會在做什麽呢?會牽手嗎?會接吻嗎?


    她會和他撒嬌嗎?就像他們在一起時那樣。


    植物神經紊亂,他的手還在發抖,藥物溶解的過程中,胃好像有點痛。


    他俯身,趴在方向盤上,手掌輕輕按著腹部。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胃好像越來越痛了。


    等待藥效發揮的過程很難受,依舊驚恐,依舊焦慮,依舊怕得喘不上氣,渾身發抖,抽痛。想逃離,想藏起來,想回到他的防空洞。


    但是……江知予絕望地想,他的防空洞不見了。


    車子很小,擠壓著他,不安全,他想逃,隨便哪裏,離開那裏。


    於是他顫抖著推開車門,身體一歪,跌倒在雪地裏。


    冷空氣很艱難地被吸入肺裏,他艱難地撐起身體,單膝跪地,然後搖晃著站起來,跌跌撞撞朝遠處走去。


    離開屋舍,來到後麵的大片空地裏,雙腿一軟,直至撲倒在地。


    冰冷的雪覆滿臉頰,他縮在雪地裏,抱著自己,雙腿蜷起,如同嬰兒在母親肚子裏那般。


    下午四點過,漠河已經黑透了,沒人會在意雪地上一個不知名的黑影。


    不知過了多久,幾分鍾,也可能十幾分鍾,藥效發揮,緊張感緩解了許多,軀體的症狀也漸漸減弱。


    他在雪地裏,絕望地閉上眼。


    他連在健康時都不曾好好愛過她,如今,他連個正常人都算不上,要怎麽愛她?


    不如死了算了。


    陶景妍看到沈霽的那一瞬是開心的,就像見到一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也像抓了根救命稻草。


    還沒上車,她就興奮地問:“這大冷天的,你怎麽跑漠河來了?”


    “過來出差,”沈霽給她開了副駕駛的車門,“順便營造一下我們新婚燕爾的景象,提前過來了。”


    陶景妍坐到車上,直視前方時,看見江知予還站在原地。


    沈霽關上車門,繞過車頭,回到駕駛座:“如果我的視力沒錯的話,剛剛給你擋光的是江知予?轟轟烈烈鬧了一場權利更迭之後,跑你這兒來了?”


    沈霽發動車子,往酒店駛去,陶景妍沒再看江知予:“嗯,前天就到了。他像是腦子有什麽大病,一直纏著我不放,弄得我有點鬱悶。”


    沈霽笑笑:“怎麽?跑這兒來追你?”


    陶景妍歎口氣:“你可別看我笑話了。我正在想有什麽方法可以擊退他呢,老天就把你送到我麵前。對了,你在這邊留幾天?”


    “從明天開始算,兩天。”


    陶景妍“嘖”了一聲:“時間有點短,但也還行。”


    “明天早上,其他人會從燕城飛過來,我有五個小時可以陪你去劇組驗明正身。”


    陶景妍眼睛一亮:“夠了夠了。”


    車開到酒店,熄火前,沈霽說:“那麽現在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問題。陶小姐,你今晚住哪兒?”


    陶景妍:“呃……”


    沈霽是她名義上的丈夫,他好不容易來一趟,於情於理他倆都是要住一起的。


    而且他倆也應該住一起,要不然江知予不知道要怎麽鬧呢。


    最好他聽見他倆住一起的消息之後,趕緊滾蛋,別再出現在她麵前。


    然後她對沈霽說:“你去開個套房。”


    沈霽沒忍住笑出聲:“玩這麽大?”


    陶景妍破釜沉舟般點點頭:“咱倆可是夫妻,怎麽能分房睡呢?”


    沈霽指尖在方向盤上輕點幾下,向後仰靠在座椅上,長長歎口氣,有點無奈道:“我怕有人會誤會,到時候解釋不清楚。”


    陶景妍一聽這話,感覺不對,連忙欸了一聲,轉過頭,瞪著一雙亮閃閃的大眼睛:“沈霽!你背著我在外麵有人啦!快說,是誰?”


    沈霽是個鋸嘴葫蘆:“沒誰。”


    陶景妍追問了許久,問不到答案,隻能歎口氣,表示遺憾,同時仗義表示:“你放心,我到時候一定配合你好好解釋!”


    沈霽沒說話。


    陶景妍思考片刻,又說:“你可以用手機錄一整晚像,證明我倆各回各的房間,彼此清清白白。”


    沈霽思索片刻,覺得這個辦法,可行性還不錯,於是對她說:“下車吧。”


    沈霽開好了房,陶景妍拿著自己的換洗衣物上樓。


    江知予比他們晚半小時到酒店,剛到酒店,就聽見他帶過來的人說,陶小姐跟著沈先生上樓了。


    吃了藥,驚恐被壓住,不會突然之間爆發。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隻是臉色慘白地在原地站了很久,垂在身側的手蜷曲摩挲著,好久之後才輕輕“嗯”一聲。


    拖著疲憊,沉重的步伐往電梯間走去。


    等電梯的間隙,他就這麽直直地站著,像失了魂。


    電梯到了,轎廂打開,他看著那個小小的,四四方方的密閉空間,緊張得不敢往前邁一步。


    轎門在他麵前關上,又被他重新按開,他抿著唇,強迫自己走進去。


    門合上的那一刻,他下意識抓緊了一側的扶手,心髒像是被壓迫,雙腿沒由來的發軟。


    電梯打開的那一刻,他幾乎是逃一樣的從轎廂裏出來,堪堪維持住體麵往房間走的時候,看見陶景妍從他隔壁的房間出來。


    呼吸瞬間滯住。


    他們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四目相對的刹那,江知予陡地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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