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香火神明,念其名,必有感。


    哪怕不在其勢力範圍,誠心祝禱,也能有感應。


    舒陽在西河邊上講河神故事,雖沒明說哪條河,但在西河邊上,自然是歸西河河神感應的。


    老河神地盤大,香火旺,信徒多,手下精怪也多,有個別打著他旗號索要血食小家夥,他也不在意。


    無他,隻等那些凡人受不了索取。


    派個人去,將吃人的精怪或打殺或收押,依舊是揚他河神大老爺體恤生民的好名聲。


    因此,這大蝦的死活他並不在意,就像他不在意因大蝦之流害死的凡人。


    反正不是他的信眾。


    舒陽這邊講完故事,附在他身上的將軍一箭射出,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的身體。


    虛脫的舒陽不知這蝦死了沒有,也怕這大蝦死了有什麽親戚來尋仇,不敢多留,硬拖著無力的雙腿往左家莊跑。


    唯一一條上山的路在那邊,胡亂進叢林自己開路是絕對要不得的。


    “妖怪已死,歸還弓箭。”


    將軍的傳音向來惜字如金。


    雖不見人,舒陽卻仿佛看到了他揚著下巴那副矜傲的樣子。


    嘖嘖,這傲嬌的小模樣,生前不知害多少名門貴女相思成疾!


    舒陽心裏感慨,腳下不停,不多時來到左家莊。


    左家莊冷冷清清,大都聚在中間小碼頭那邊兒,籌備迎神儀式。


    將軍讓自己還弓箭,應該是要人前顯聖的意思。


    他前生的隔壁鄰居是個算命的半瞎,大概是窮人同病相憐,半瞎也教過他幾句行當裏糊弄人的話術。


    應對這種場麵不算難。


    舒陽自信滿滿地走近碼頭,附近忙碌的人群頓時好不自在。


    一個個訕訕地低下頭。


    雖說他們是將軍最後的信眾,是將軍活下來的基礎,但將軍對他們也不差。


    莊上打獵的箭矢,樵夫的斧頭,漁戶的鉤網,就連鋤地的鋤頭都沒生過鏽,斷過刃。


    如今實在是沒辦法,才向那河裏的大蝦低頭。


    大蝦背後……是河神啊!


    不論真假,莊戶們都沒那麽多時間去驗證,因為已經有人斷糧了。


    眼看就要入冬……


    唉!


    負責主持大蝦廟的老者被身邊人扯了扯,遞個眼神,轉頭望見舒陽,這位將軍廟的廟祝,心下一沉。


    莫不是將軍問罪?


    老者心中苦澀,臉上堆笑,迎上前去:“小陽怎麽來了,吃飯了沒?”


    他以名字相稱,不提廟祝身份,便是想讓舒陽顧念莊裏人的情分,體諒一下莊裏人的難處。


    “三大爺好,已經吃過了,我這次來是代將軍傳個口信。”舒陽還以同樣的熱情,開門見山地說了自己的來意。


    一時間,氣氛幾乎凝固。


    三大爺的臉也拉了下來。


    看到他們隱隱堵住廟門的站位,舒陽也不打算強闖,走到碼頭邊上,微微屏住呼吸。


    兩岸堆積了不少淤泥,散發著臭味,應該是大蝦這幾天加班加點幹的。


    略微適應了之後,提高了嗓門道:


    “數日前將軍外出訪友,我在山上傷了風寒,也不曾下山查看,叫個河蝦逞凶,傷了鄉鄰,實是我的罪過。”


    說著,對四周一拱手,不理會眾人滿臉疑惑,繼續說道:“三日前我身體好轉,下山發現似有妖邪作亂,即刻回到山上,焚香稟告將軍。


    將軍今日轉還後,命我去上遊查看,隨即引箭射殺了水中作亂的河蝦,這弓是在莊裏借的,如今卻來還弓,好叫大家安心啊!”


    話音剛落,身後水波陣陣,急促的河水洶湧而來,水上還漂浮著一棵裂開一半的大樹。


    眾人驚詫之餘,已經有人甩出繩索拉著那浮木往岸上拖。


    十幾個漢子肩拖手拉,費了好大勁才把這阻斷河水的大樹給拖上岸,三大爺等人圍過來仔細一看,正是害小西河險些斷流的那棵樹。


    這樹裂開之處,斜斜的一道細痕清晰可見。


    有人拿根箭矢比對,頓時倒吸冷氣:“真是一箭射開的!”


    眾人麵麵相覷,這箭痕非人力可為。


    定是將軍顯靈,附在舒陽身上射的。


    “現在怎麽說?”


    三大爺這個主建大蝦廟的人也有些迷茫了。


    廟成了,蝦死了。


    “倒也好辦,刻一塊將軍的神位,供在裏麵,左右不是神像,不拘廟宇大小,正好方便大家上香禮拜。”


    三大爺扭頭看去,說話的是左大山家的小子,左思遠。


    他家以打獵見長,對將軍格外誠心。


    人群中三三兩兩有人同意這個提議,這陣子沒有獵物,多半是將軍外出訪友,山裏鬧邪祟。


    如今聽舒陽說將軍回來了,顯靈射殺大蝦,又有阻攔河道的樹木作證。


    他們還是願意信將軍的。


    畢竟多少年都是這麽過來的,雖徘徊在溫飽線上,卻也沒什麽災難。


    “那就這樣定了,把這樹劈了,選最好的那段,做個神位,帶到山上請示將軍,小陽啊……”


    三大爺拍板做了決定,看向舒陽,人群中卻不見了他的身影。


    隻有一張舊弓幾支箭放在石頭上。


    小孩子嚷嚷著廟祝哥哥早走了。


    大家心生敬畏的同時,心裏也有些犯嘀咕:從前不聲不響的,跟悶葫蘆一樣,如今想是長大了,也改了性情。


    左家莊把迎大蝦的儀式改了改,變成更隆重的迎將軍儀式不必贅述。


    舒陽沿著山路再次上山,卻沒了第一次的狼狽。


    雖然一樣餓著肚子,還虛弱了幾分,但體內那方枯竭的靈氣池塘,正隨著他的呼吸緩緩恢複,已經有了淺淺一層“水”。


    是的,他這三天已經達到了引氣訣的第一層境界——靈池。


    按引氣訣描述,他現在的體魄,約等於武林中苦練三五年功夫的壯漢,有徒手撕狼之力。


    舒陽找不著狼做實驗,找得到也不會去撕,試不好就噶了。


    所以他找了不會說話的樹當陪練。


    一拳捶斷碗口粗的樹,讓他對自己的力量有了大概認知,這才有了“聽命”下山講故事這一幕。


    體內靈氣慢慢恢複,舒陽越走身上越輕快,也沒有再遇到兩條岔路,很快就來到半山腰。


    將軍廟就在眼前。


    正好廟門前另一個方向的小路上也走來幾人。


    其中兩人穿著衙役服飾,另外兩人一身勁裝,還有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


    這隊組合唯一奇怪的就是那婦人。


    衙役和那兩個疑似習武之人的都可以理解,先前趙鐵牛說過可能有官差來問,那他們鏢局的人跟著一起來也情有可原。


    這老婦人閑著沒事翻山越嶺,難道是來上香?


    舒陽撇撇嘴,不覺得她是來感激的。


    眼神凶狠,倒像是來鬧事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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