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千裏沒管呆愣在一旁的王安,忽地拿起佩刀,手起刀落,二話不說竟是直接砍下了那名魏兵的腦袋!


    鮮血濺了一地,魏兵的腦袋咕嚕嚕的轉了一圈,不動了。那顆腦袋上他雙眼瞪的大大的,神色之間不可置信。


    “你!你!”王安麵色刷白,眼前驚悚的一幕讓他幾欲作嘔,指著曹千裏的鼻子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話。


    曹千裏麵色平靜,仿佛什麽也沒發生一般蹲下身子,拿地上魏兵的幹淨衣袍擦去刀上血跡,起身拱手朝著王安抱拳作揖:“王監使,魏賊著實可恨,末將方才沒忍住手刃了賊人,驚擾監使,還望勿怪。”


    “顧利蒼通敵一事,還請監使秉公處置,還我庭州數千名將士一個公道。”說完,曹千裏鋥的一聲收刀入鞘,轉身離開。


    當著他的麵砍下魏兵的腦袋,是警告。


    王安心中苦笑不已:這趟差事,可真難辦呐。


    ……


    顧利蒼就是在這個節骨眼回的庭州,他並未避開任何人,帶著隊伍從大門進入,平靜地會見了監軍使。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對於擺在麵前的信紙與軍防圖紙,顧利蒼自然不認。可紙上字跡與蒲蘇私印都對的住,特別是那方私印,與顧利蒼隨身佩戴的一般無二,竟是連細微之處都無錯漏。


    雙方各執一詞,旁聽的曹千裏等人又在一旁虎視眈眈,王安沒法子,隻好按照律令先將顧利蒼人扣下,盡數關進牢獄中。


    顧家軍事們見主將受辱,想要奮起反抗卻被顧利蒼喝止,隻好紛紛放下手中兵器,統統都被關押進牢房之中。軍士們人數多,牢裏房間不夠用,王安便下令專門圈了一塊區域安置他們。


    曹千裏帶著人,一言未發看著眼前的場景。


    在他心底,總有個聲音隱隱告訴他這一切太過順利,可證據樁樁件件擺在台麵上,積攢多日的怒火仿佛終於有了一個出口,日日遭受的煎熬也終於被撫平了,就好像……擒拿住這些顧家軍士們,就是對庭州軍在天之靈最好的告慰。


    隻不過……曹千裏忽地皺眉,問道:“顧將軍,你們就剩下這麽些人?”這次顧家軍北上的隊伍約莫有八千餘人,可如今現身庭州大營的不過區區一兩千,那剩下的人都去了哪裏?


    “都戰亡了。”顧利蒼麵色平靜,答道:“這幾日我率軍埋伏在城外,圍堵前來增援的魏兵,亦是死傷無數,曹都護若是不信,大可去山上挖一挖。”


    那些沒能從戰場上回來的將士們,通常不過草席一條裹了了事,好一些的則是就近尋個土堆安葬。曹千裏沉默下來。一將功成萬骨枯,把將士們的墳土挖開太過殘忍,他做不到。


    王安見狀,鬆了一口氣,連忙示意手下人快快將人送監,莫要再鬧出什麽旁的事情來。


    案報接著戰報馬不停蹄地往京城送去,呈上了梁武帝的桌案,也成了百姓們的坊間雜談。有些往日裏與將軍府交好的人家,紛紛閉門不出人人自危,生怕這把火燒到了自家身上。


    一時間,顧家成了風口浪尖,流言四起。


    ……


    京城,國公府宅院中。


    時值春末,綠葉抽芽,百花吐蕊,曲折遊廊綴著一方蓮花池,池畔假山涼亭上薄薄一層冬雪尚未完全消融,一派和暖好風光。


    一位須發半白的老者斜坐在池邊涼亭中,姿態閑適,隻見他撩開袖袍取了一碟魚食投入池水中,引得水中魚兒一擁而上,不斷搖擺著魚尾,激起層層水花。


    老者看了一會兒,與一旁立著的人影笑道:“莊羽你看,果然要餓上幾日才多些精神,幾日不見,這些魚兒竟是都學會咬食了。”


    “人呐,也是如此。”


    老者說著又是一笑:“痛了,就知道咬人了。”


    莊羽候在一旁,低低應了聲是。


    今日北邊傳來了幾個好消息,家主心情甚是不錯。


    老者看夠了,拍拍手一拂袖,起身緩緩踱步往回走,一邊道:“曹千裏這個莽夫,留他一條性命倒是不虧,省去我許多麻煩。”


    莊羽跟在後頭附和道:“家主深謀遠慮,若沒有曹千裏,還沒那麽容易能將那位變成階下囚。”


    老者笑睨他一眼:“有他沒他都一樣。”


    “屬下失言。”莊羽忙又一揖:“家主大業將成,屬下先提前恭賀主上。”


    老者輕哂:“哪有什麽大業,我可不想當那勞什子皇帝,煩心又累人。”


    要當,就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


    今年剛剛開年,就出了這麽一樁大事。京城裏的消息也未刻意瞞著人,一路從京城傳到了嶺南。


    “誒你聽說了麽,京城裏的驃騎大將軍成了階下囚!”


    “我聽人說,他們顧家不但私通魏國,害了大梁將士性命,還想著謀奪皇位!”


    “噓!低聲些!這可不興說!”


    “到處都傳遍了呢,有啥不能說的……”


    “哎我就不懂了,顧大將軍都官從一品了,與那三公並列,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這哪是你我能想明白的!”


    “許是個誤會呢……”


    “哼,我都聽人說了,證據確鑿,隻等著問罪呢!”


    喧囂的茶館食肆之中,人人都在談論這件事,有跟著一道罵顧家不忠不義的,也有想幫著說上一兩句話的,但到底人微言輕,淹沒在了旁人話語中。


    人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江琉等眾人正在食肆用飯。四周的閑言碎語伴隨著咒罵聲不堪入耳,隔了木牆仍是清晰無比,襯得他們這一桌尤為安靜。江琉聽著聽著,頓時沒了食欲。


    一桌好菜,有些可惜。


    明日就是青石縣首飾行行頭最終比選之日了,為鼓舞士氣,也為犒勞各位幾月來的辛苦,南元翎特吩咐錢不令,斥巨資請大夥兒到城裏最大最好的食肆——廣聚樓好好享用一餐,還特意訂了二樓雅間位置,就是圖個人少清淨。


    沒想到,還是被其他食客的大嗓門擾了興致。


    錢不令見江琉停下箸,訕訕一笑:“這樓裏隔音是差了些……”


    江琉搖搖頭,淡道:“並非吵鬧,我吃飽了。”


    她的目光從飯食上移開,從窗戶向外看去。


    嶺南的冬日不長,比起盛京要結束地早上許多,遠處山巒已盡顯蒼翠,枝椏上的花骨朵兒競相開放,微風輕拂,帶著幾分濕潤與暖意。


    暖陽高照,萬物生暉。


    江琉一處一處看過,忽地目光一頓:廣聚樓二樓底下,正對著青石縣城裏那棵最大的老槐樹——這是她與許師姐最開始出攤的地方。


    兜兜轉轉,竟是又回到了這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千金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拂衣閑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拂衣閑閑並收藏千金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