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琉低著頭,手裏捏著這兩張過所,半晌才道:“多謝。”


    過所之事其實已有法子解決,先前邱叔就與她說過,若要離開,他手中有可用之人給她作保。不過,南小姐明知自己身份有異,卻仍是願意將她的姓名眷書進名簿中,還願意做她的保人,這份善意,她需得銘記在心。


    南元翎擺擺手:“小事一樁,你助我得償所願,這點小忙不幫可就說不過去了。”她其實也並非什麽大善人,原是打算拿這過所將人再留一陣子。


    逸羽樓憑借銀飾木簪翻了身,若是當了行頭之後就斷了貨品,反倒顯得外強中幹,畢竟她想坐的位置,是南珍閣的掌事人,逸羽樓於她而言是份證明自己能力的答卷。今日結束,晚些回府後還有一場“硬仗”要打,要說服父親,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不過這些都得靠自己了。


    方才她已出聲試探,江姑娘無意再與逸羽樓結契,強扭的瓜不甜,江姑娘能願意提前製好銀絲,又趁這幾月教會袁師傅嵌銀做法,已是極好的了。


    這些時日她也能看出,江姑娘並非歹人,隱姓埋名至此應當是有難言之隱,且這人還是個實心兒的,隻做不說,平時在外不顯山不露水,實際上在背後出謀劃策,錢叔對她讚不絕口,連稱自己不如她。


    這樣的人,她也願意相幫。


    二人談妥了,江琉收起過所文書,走回鮮魚行。


    吳娘子已將新的一份魚膾絲備好,眾人這回吃得更仔細些,慢慢地用完了,在王允的明示暗示下,南元翎爽快地付了銀子。


    眼下時辰尚早,眾人便在西市逛了逛,各自又挑了些喜歡的小玩意兒。


    江琉本沒打算買什麽東西,直到在一家生鐵行裏發現了一塊製板。


    那製板呈夾板狀,是勾股形,由兩片銅板製成,弦邊處搓磨出台階式的齒角,並逐行標記了尺線……這是掐製花絲的工具。


    有了它,截取銀花絲時長度能更加準確,且斜坡的設計更加方便剪絲斷絲。父親的手紮中曾詳細描繪了花絲製板的樣子,還記錄了用法,是以她一眼就認出了。


    製板被放在生鐵行中不起眼的角落裏,似是無人問津許久,銅板上落了灰生了鏽跡,連鋪子裏的夥計都不知道這是何物,見有客人感興趣還覺得納悶:“姑娘,這東西看著是精巧,其實沒多大用處,既不能切割又不能打磨,還不如買把刀來的方便,你要這作甚?”


    江琉默了默,隻道:“這銅板樣式甚是少見,我想拿回家當個擺件,敢問小哥,要多少銅錢?”


    店夥計便不在勸說,能有個冤大頭收走這塊銅板,他何樂而不為!上下打量他們一行人幾眼,琢磨著報了個價:“唔,就五百文吧。”


    五百文!


    還沒等江琉回應,南元翎頭一個不同意:“不過是塊沒用的銅板,怎敢要價五百文?”說完眉頭一皺,扯著江流衣袖作勢就要走。


    “誒別別別!”店夥計一下急了,這好不容易有人看上這塊沒用的銅板,怎能輕易放人走:“客官留步,留步啊,這價格好談,好談。”


    南元翎順勢停下腳步,兩手抱於胸前:“那還請您報個公道價。”


    店夥計這下不敢往高報了,糾結了老半天,小心比了個二字:“客官,這可是不能再低了,光是這塊銅料就夠這個價……”


    南元翎一挑眉:“成交。”


    就這樣,南元翎痛快的付了二百文銅錢,買到了這一塊製板,出了店門,她將東西往江琉懷裏一塞,還教她道:“江姑娘,下回你可別傻乎乎地被人騙了去,這各家鋪子裏報的價呀,都至少能往一半砍。”


    江琉謝過她,將製板收好,話到嘴邊數次仍是咽了下去:罷了,還是不要告訴南小姐這兩百文亦是貴了,若單純按銅料價折算,還能再砍去一半的價格。生鐵行的店夥計明顯不認得這塊製板。


    不過,花絲製板極為難尋,兩百文並不算虧。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


    黃昏已盡,眾人也都盡了興,便四散各回各家。


    南元翎帶著秋桐回了南府,王允回自個兒家,江琉則是與錢氏父子一道回了逸羽樓。


    契書期限已至,南元翎發了話,準時準量給江姑娘折算現銀。


    錢不令不敢拖遝,又剛巧今日比試核算過進項,當晚便按照進項金額扣除成本之後,按照之前說好的七成利盡數給了江琉,還貼心地將大額銀錠都換成了銀票。


    從九月至今,一共七個月的營收。江琉數了數,分到她手中的足足有六百兩銀票。足見這幾月逸羽樓進項可觀。


    賺的銀子一下子花去大半,說不心疼是假的,但若沒有江姑娘,他們還真無法做到那麽多盈餘,他可還記得,江姑娘剛來那會兒逸羽樓是何種光景。錢不令現在對江琉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趁著夜色還未深,江琉、錢不令、錢拾光三人又商量了之後幾日的事項。


    銀絲指環的訂單還剩下約莫十幾隻未交付,後續逸羽樓計劃按照季節上新銀飾木簪,采用與各家首飾鋪子合作的模式,從一月一次改成了一季一次,今年走完了春夏秋冬四季便算終了。


    等到明年,逸羽樓裏便不會再成批量的上新銀飾木簪。興許,整個嶺南也是如此。抱著這樣的心情,倒像是在告別,錢不令有些悵然。


    江琉與錢氏父子一道盤算了今年一年大致需要用到的銀絲數量,拿筆記下,準備趁著幾日提前做好。


    正事說完了,錢不令才覺得口幹舌燥,端起茶碗豪飲幾大口:“爽快。”不但是茶水爽口,也是心情舒暢。


    錢拾光也覺得歡欣:“今日真是沒想到,竟如此順利的選上了行頭。”


    說到這兒,錢不令倒是想起一件事:“說來奇怪,今日於遠怎麽沒來?若是他到場,定然是投給南家的,有了他的一票,咱們與南珍閣就平票了,第一場比賬又是平手,勝負還沒那麽容易分出呢。”


    聽到於遠的名字,江琉正在收拾東西的手微微一頓,又神色如常地繼續。


    於遠不是不想來,而是不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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