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山下的花開了。


    那種花本來不知道叫什麽名字,後來桑山下有了桑城,桑城人看得多了,開始叫它桑花。


    它從山腰長到山腳,白茫茫一片,花香彌漫。


    桑城有不少人喜歡桑花的清香,遇到花開的時間,會采摘一大籃,以花入香,製成熏香。


    隻是今年花開的時節不對,往年六月份才開的花,今年三月已經全部盛開。


    坊間傳言,當今聖上昏庸無德,這是桑山降下的警告。


    裴如芥的房間裏就擺著這麽一束桑花,它的味道不算濃烈,卻使整個房間都彌漫著花香。


    裴如芥仰躺在床榻上,看著帷幔出聲,鴉發披散在他身下,雙手被紅繩束縛在床頭,渾身無力,雙腿亦無法動彈。


    門外傳來動靜,老鴇歡快的聲音響起之後,門被推開,兩名女子先後走了進來。


    先進來的那位年齡稍大點的,幾步過來,站在裴如芥的床前,將帷幔掛起,輕蔑地看了一眼床上無力動彈的裴如芥,又重新揚起燦爛的笑容,堆笑轉身,露出身後那位年輕的女郎來。


    裴如芥無悲無喜地看著。


    她穿著金色的衣裙,外罩了一層白紗,腰間墜著精美的飾品,不是玉佩,也不是禁步,似乎隻是簡單的裝飾品,鏤空的桑花模樣和蝴蝶樣式,做工精巧。


    不是當下時興的打扮,也不是十年前時興的打扮,倒像是畫像裏百年前貴族女公子的穿著。


    雖然有點奇怪,但如今的世道,也沒幾個人在意這些,何況裴如芥一眼便能看出她身上的料子價值連城,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


    他看得出來,親自將女子引進來的老鴇也看得出來。


    她幾乎快要笑爛了臉,恭恭敬敬地向她介紹床上被綁著的裴如芥。


    “這是我們這兒最漂亮的公子了。”她笑眯眯道,“而且他剛來不久,貴人將是他服侍的第一位女郎。”


    那女郎聽了她的話,順著她的意思上前看了看,一低頭,對上一雙死寂的眸子。


    下一刻,那雙眸子動了動,眼底浮現出些許驚豔,呆呆愣愣的,衝淡幾分眼中的死氣沉沉。


    她很漂亮,不似凡間人。


    冰肌玉骨,麵容姣好,秀眉之下,有著一雙並無多少情緒的明淨雙眼,此時微垂著眼眸,平生多出幾分清冷感。


    她垂了看了一眼,對床上漂亮的男人的興趣不大,隻是低頭從袖子裏拿出一張紙,打開看了看,又低頭看了看他蒼白的麵容和裸露的胸口,視線在他胸口處露出的斑駁傷痕上停留片刻,在老鴇湊上去前將紙張重新疊好放回去。


    “他,不是柳荷。”


    她的聲音冷冷淡淡的,帶著幾絲沙啞,說話也一字一頓的。


    很奇怪。


    她方才在樓下時隻說要最好看的,老鴇沒想到她是專程奔著柳荷來的,連忙賠笑:“原來貴人是想要柳荷啊,但是柳荷今日有客,要——”


    她還沒說完,金衣女郎又從袖中掏出一根金條,遞給老鴇。


    老鴇笑容一頓,連忙伸手接過,拿在手裏顛了顛,喜不自勝,笑容又諂媚幾分:“貴人大氣,可是柳荷今日確實沒有時間,不如明天——”


    她又沒說完,一根金條再一次遞到了她跟前。


    金衣女郎緩緩地眨眼:“一刻鍾,就好。”


    她的財大氣粗,成功使老鴇猶豫了。


    沒想到這位貴人一擲千金,隻是為了見柳荷一麵。


    柳荷雖然晚上有客人,但這會兒天還沒黑,一刻鍾的時間還是有的。


    誰會嫌錢少呢?


    老鴇想了想,不久後,說了句:“成!那我先去讓柳荷準備著,貴人您……”


    她猶豫片刻,想讓這位貴人先去隔壁坐著,她讓人送茶上來,誰知這位姑娘搖頭拒絕了她的提議,指了指床上的裴如芥:“我看看他。”


    她給錢多,老鴇自然無有不應,明裏暗裏威脅了幾句裴如芥讓他配合之後,揣著金條出去了,還貼心地為屋裏的人關上了門。


    裴如芥偏頭看了看她,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忽然又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把小刀,立在他的床頭:“我給你解開,你,離開。”


    裴如芥一時沒有說話,愣愣地看著她,直到她手中冰涼的刀身觸碰他的手腕,他才開口:“我喝了藥,逃不出去。”


    那姑娘似乎琢磨了一會兒他的意思,低頭割開束縛他手腕的紅繩,像擺弄物件似的擺弄了一番他無力的手腕,抓抓他的手腕,摸摸他的肩膀,又碰了碰他胸前已經結痂的傷口。


    裴如芥渾身無力,隻能任由她隨意擺弄。


    她低頭沉思一會兒,割開綁住他腳踝的繩子,將他從床上拖下來。


    她的動作粗魯,裴如芥雙腿摔在地上,皺著眉小小掙紮了一下,可惜作用不大,隻能任由她將自己一路拖到窗口。


    然後,她將他狠狠推了下去。


    裴如芥:?


    裴如芥:“……救——”


    隨著樓下“嘭”的一聲,裴如芥的聲音戛然而止。


    樓上的女郎並未低頭看他的情況,徑直轉身出門打開了門。


    或許是顧忌她和裴如芥會做什麽事,所以門口沒有人把守,隻有個小丫鬟遠遠站著。


    她反手將門關上,問遠處的小姑娘:“柳荷呢?”


    話音剛落,老鴇從轉角出現,正好聽見她在詢問柳荷的蹤跡,忙堆著笑走上來,將人往裏麵引:“貴人這邊請。”


    房門大開,老鴇將人迎進去,自己退出去,貼心地為房中人關上房門。


    桌案前坐著一位青衣公子,案上擺著字帖,他未曾動筆臨摹,隻是在待女郎走近之後,將字帖重新收好。


    女郎的注意力從一開始便未在那幅不起眼的字帖之上,柳荷收起之前,她瞥過一眼,隻看見“念桑女”三個字。


    桑山一直有什麽桑女聖女之類的傳說,這大概也是哪個文人根據傳說所作。


    “這是本朝太祖所作七篇《念桑女》其一。”柳荷輕輕柔柔地笑,目光自女郎發髻間的釵飾掠過她的衣裙,又落在她腰間的配飾之上,“不知女郎如何稱呼?”


    女郎又掏出她那張紙,視線落於柳荷眼下的痣:“桑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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