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長雲側身讓路,桑昭並不客氣,大步踏入房中,將彭成嚇得緊貼在牆壁之上,萬分警惕,隻覺得再靠近些他便可以嗅聞到她身上的血腥味。


    桑昭徑直路過他在靠近窗邊的位置上坐下。


    彭成來不及鬆口氣,楚長雲瞪他一眼:“滾吧。”


    彭成瞥了眼沒理他的桑昭以及似笑非笑的沈纓,對著三人胡亂一拜,小跑著離開。


    窗外張宣府中的人還在繼續施粥,桑昭坐在窗邊,撐著腦袋遠遠望著,施粥的姑娘忙得腳不沾地,笑著對身邊仆從叮囑著什麽,楚長雲心生好奇,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了然一笑,隨即眼珠子一轉,往桑昭麵前一湊,又道:“那是張太傅的女公子,他平日裏是不放心他這女兒出來施粥的,往常都是他那賢名在外的女婿來做的,你猜今日他女婿不在,是去哪裏了?”


    桑昭被他成功勾起好奇心,轉頭看向他,楚長雲也沒賣關子,咧嘴一笑:“溫華曾受李永教導,如今——還在李永老家呢。”


    桑昭微微扯了扯嘴角:“你怎麽不去?你不是也很敬仰他?”


    “那不是我大哥跟我侄兒更重要些嗎。”楚長雲往椅背上一靠,“雖然我沒趕上,態度還是要有的嘛。”


    沈纓並不意外這二人之間的熟稔,挨著桑昭坐下,皮笑肉不笑:“可不是世子更重要?畢竟他的位置空出來了,除了二公子,也沒人能頂上了。”


    “看看看看,沈夫人記仇了,剛才那些話可不是我說的,我還幫你罵回去了呢。”楚長雲歎道,“不過你說得也對,我現在的處境可是和夫人大差不差了,誰不在背後罵我一句弑兄殺侄。”


    沈纓的視線下意識移向桑昭,雖然誰也拿不出證據桑昭殺楚長熠父子和楚長雲有關,但他們兩個目前對彼此的態度倒是耐人尋味。


    不過——


    沈纓想,要是她是楚長雲,她和桑昭的關係也會不錯,畢竟死了一個占嫡又占長的哥哥,對自己有什麽壞處呢。


    沈纓哼笑一聲,見桑昭和楚長雲的視線落在窗外,也不由得起身靠近窗邊,向下望去,見一輛馬車停在路邊,隨行的仆從逼停一男一女,使得二人惶恐跪下,軒窗打開,丟出來一隻錢袋,裏麵的人不知說了什麽,跪在馬車邊的一男一女身形顫顫,膝行後退,卻見仆從上前,唇瓣蠕動,不知說了什麽,桑昭隱約可聞一聲“不知好歹”,二人猶豫片刻,依次上了馬車。


    楚長雲嗤笑一聲,意味不明:“真是巧,偏偏是今日,偏偏在這條街,偏偏——”


    他側頭,看向桑昭:“還是在你眼皮子底下。”


    “昨夜蘇良年那宅子裏跑出來不少人。”楚長雲道,“不過今日一些人的後院裏也多了些人,看樣子你就算燒了那宅子,似乎也沒能救得了他們,上京裏但凡有點心的,都不需要刻意去尋人,便有人明知他們的德行,也還是會選擇主動回到火坑。”


    “有得選和沒得選是兩回事。”沈纓坐回桑昭身邊,“不也有人逃出生天了?”


    她看著楚長雲對著窗外揚了揚下巴:“那是安遠侯的車吧?”


    楚長雲點頭,側著身子往外看,端起桌上的茶杯往嘴邊湊:“是,雖然不是平常那輛,但那長隨我記得,比衛鶴身邊那個囂張多了。”


    “安遠侯。”桑昭重複了一遍,“曹蒙。”


    “喲。”


    楚長雲微微睜大雙眸,飲下一口茶水,麵含探究,“你知道他啊?你還知道什麽?”


    桑昭還真就他的問題認真想了想:“常寧郡主的丈夫?麵若好女,心若蛇蠍?耳後有胎記?”


    “……”


    楚長雲端著茶,詭異地沉默了一陣,在沈纓疑惑的目光中,緩緩放下茶杯,“嗯……這些消息是你入京前知道的?還是入京後無意間聽到的?”


    沈纓覺得他莫名其妙:“這能有什麽區別嗎?”


    楚長雲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桑昭的視線從窗下收回:“他為什麽封侯了?”


    “因為嫁得好唄。”楚長雲調侃,“曹蒙這個人別的沒什麽,就是結了門好親事,常寧和宮裏關係好啊,太後寵著,天子縱著。別的什麽給不了,一個口頭上的侯爵難道還給不了嗎?”


    “他之前是常寧郡主府的下人,據說整日被人欺負,誰知道人家自薦枕席,謀了個大的。”楚長雲對著咧嘴笑。


    他還想說什麽,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急促地腳步聲,屋內幾人應聲望去,隻見有人急匆匆地在沈纓隨身女官耳邊說了什麽,那女官便又焦急望向沈纓。


    沈纓麵色一變,立即起身朝桑昭和楚長雲致歉道別,大步帶著齊王府的人離開。


    楚長雲瞧著她離開的背影,翻出了個幹淨杯子,給桑昭道了杯茶水,剛推過去——


    “我不喝苦的。”桑昭道。


    楚長雲抿唇一點頭,利落地將茶水收回來,毫無形象地半趴在桌上湊近桑昭:“你怎麽和沈纓認識的?你來上京之前就知道她名字了嗎?你覺得她是善還是惡?”


    他壓低聲音:“你目標裏不會還有她吧?”


    桑昭皺眉:“你好煩。”


    楚長雲毫不介意,又道:“我這是在幫你啊?你想知道什麽嗎?曹蒙欺男霸女,還是沈纓殺夫殺子,我都可以告訴你。”


    桑昭頓了頓,矜持點頭:“那你都說。”


    “那我先講簡單的。”他朝著門外揮了揮手,示意泉兒他們把門關上,“先說沈纓,她是齊王續弦,傳聞中殺的兒子也是先頭王妃生的,那兩個不當人,虐待妻妾下人都是輕的,手裏頭人命也不少,也就是死得早,不然你還得殺他們呢。”


    桑昭看他一眼:“你好像很清楚我要殺誰?”


    “不清楚不清楚,我什麽都不知道。”楚長雲擺手,將話題扯回來,“俗話說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兩人後來被府中下人弄死了,問罪時沈纓偷放了下人,所以才有這事兒的主謀是沈纓的傳聞。”


    “依我看,真要是沈纓幹的,那也沒什麽,誰遇上這麽兩個人不爆發啊,兔子被逼急了還咬人呢,何況人呢。”楚長雲道,“他們兩個被人弄死了,沈纓還得一個人辛苦撐起齊王府,閑言碎語接踵而至。”


    桑昭沉吟一陣,回憶起和沈纓短暫的相處:“……傳聞中,你弄死楚長熠的目的是什麽?”


    楚長雲一頓:“……為了世子的位置啊。”


    桑昭道:“萬一她不是被局勢裹挾到這個位置上的,是主動走上這個位置的呢?你渴望權勢,她自然也如此。你爭權的方式是弑兄殺侄,她爭權的方式是殺夫殺子,也沒什麽區別嘛。”


    楚長雲愣了片刻,幹巴巴道:“……我沒弑兄殺侄,你可是最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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