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裴如玠告假離開,大半個月裏,桑昭真的就沒有這個人丁點消息。


    她在家中待了大半個月,上一次她悶了大半個月不出門,一出門殺了蘇家兩兄弟,搞得上京城裏人心惶惶,生怕她是在琢磨誰該殺誰該死,有人連著七日遞帖子也沒將人約出來。


    沒多久,臨鄣王府想和衛氏結親的消息不知被誰傳出來,愈演愈烈,氣得林長命在府中大罵了三天的無恥,誰被他逮著都要被殃及池魚,被罵上一句卑鄙。


    桑昭並不知道此事,在府裏不知道在琢磨還是在等什麽。


    沈纓隔三岔五過來一次,向她透露幾句關於長轅的消息,長轅城門緊閉,喬良喊了大半個月的口號,日日派人上前去叫囂羞辱,對方不為所動,他也不曾強攻過一次。


    大半個月後,桑昭睡到日上三竿,一睜眼,才吃了點東西飽腹,林長命忽然跑過來說有人在前麵正廳等她。


    她看著林長命麵上難以遮掩的激動,若有所思,一踏進正廳,便看見了悠閑飲茶的衛鶴。


    屋裏還有其他人,也同衛鶴一起偏頭望過來,看著也是個儒雅的文士,麵色溫和,迎上桑昭明晃晃打量的視線,起身朝她行禮:“商安溫氏,溫謙,見過女公子。”


    衛鶴也望過來,帶著幾分頗為輕快的笑意:“好久不見,阿昭。”


    外人麵前,桑昭瞧上去頗為乖順地喊了聲“哥哥。”


    但沒了下文。


    不過這二人一個人熟知她的脾性,另一個似乎也被告知了她的事,打完招呼便坐回去,等著桑昭落座。


    衛鶴的視線流連在她身上,看著她發髻間的釵環和身上的衣裙不知想了什麽。


    桑昭一坐下,便有侍女過來,為她倒上蜂蜜水,擺上了糕點,絲絲甜味飄過,似乎衝淡了點屋子裏的茶香。


    “京中的傳聞......”溫謙繼續與衛鶴談論方才的事,“許是臨鄣王的手筆,操控輿論,倒逼衛氏。”


    他微微笑了笑,看向桑昭:“畢竟世子和女郎的關係有目共睹,衛氏若不答應,最後名聲受損的隻有女郎,很肮髒的手段。”


    桑昭捧著蜂蜜水,循著他的聲音望過去,他又補充道:“不過世子似乎並不願意配合,前段時間還帶著人到處抓傳謠之人,不過這幾日似乎沒了動靜,也打聽不到他的消息。”


    桑昭好像隱約聽懂這京中的傳聞是哪方麵的傳聞,衛氏不答應的事又是什麽事。


    溫謙觀望了一番衛鶴和桑昭的臉色,又道:“若女郎對世子無意......”


    “我不嫁人。”桑昭接上他的話。


    衛鶴也道:“衛氏不會答應。”


    這樣的答案似乎在溫謙的意料之中,他麵色未變,一如既往的溫和,隻望著桑昭,聲音柔和了些:“不過這樣一來,女郎的名聲難免受損。臨鄣王府那邊或許也正是看中了女兒家在乎名聲才敢這樣做。”


    “我不在乎。”桑昭放下蜂蜜水,麵色冷淡,“但是,要報複回去。”


    “這是兩碼事。”她說。


    衛鶴全然支持她的想法。


    他們沒聊幾句,宮中的內侍忽至,隻說天子有令,叫走了衛鶴。


    衛鶴離開之前,又為桑昭介紹了幾句溫謙。


    用直白的話來說,意思就是溫謙現在是衛氏的幕僚,為了方便議事,會暫居侯府。


    與溫謙分開之前,桑昭卻叫住他:“你有兩個哥哥,一個叫溫寬,另一個叫溫華?”


    “是。”溫謙應道,“不過謙幼時便過繼於叔父名下,與兩位兄長並不熟悉。此來上京,若能久留,或有機會拜訪二哥。”


    “不熟悉。”


    桑昭低聲重複了一遍,似乎有些失望,叫來林長命,不知說了些什麽話,聽得對方神色激動,連連點頭,快步離開了。


    ·


    衛鶴被叫進宮中,迎接他的陣仗不小。


    臨鄣王,張太傅,江清,天子和太後以及打聽不到消息的楚長雲,也在啟和殿裏等著他。


    他麵不改色地對著神色複雜的楚源行完禮,其他人還沒吭聲,楚長雲齜牙咧嘴,一瘸一拐地靠近衛鶴,剛走兩步,便被臨鄣王提著後領捉了回去。


    楚源的雙唇張張合合,望著底下那張許久未見的麵容,猶猶豫豫半晌,隻澀聲吐出一句:“......衛鶴,常寧死了。”


    衛鶴神色未變,俯身一拜,卻十分敷衍,像是半個字都不願意多說:“陛下節哀。”


    “......你在裝傻。”楚源起身有些失態地靠近一步,“衛鶴,常寧也叫過你一聲哥哥。”


    “陛下。”


    衛鶴的聲音溫和,“臣以為陛下召臣進京,是為了長轅之事。”


    楚源魔怔了一般:“常寧從前說過,寧願生在尋常人家——”


    他頓了頓:“或許我們生在尋常人家,她就不會死了。”


    “陛下。”衛鶴道,“城外的流民,便是郡主幼時向往的尋常人家。”


    他的唇角微微揚起:“春盎然的屍骨,鬥獸場的人肉,被郡主轉賣的人,才是尋常人家的結局。”


    他聲音冷淡下去,話語辛辣:“所謂向往尋常人家,於我們這種人而言,隻是閑時的矯情之語,除了惡心彼此,沒有任由作用。臣並不向往也不願意生在所謂尋常人家。”


    “衛鶴!”楚源雙眼泛紅,厲聲道,“你當真半點情誼也不顧了嗎?”


    衛鶴笑意更甚:“這樣的話,臣離京之前,也問過陛下。”


    楚源驟然失了聲音。


    臨鄣王冷眼看著這一場曾經的君臣對峙,天子窘迫,像是報複楚源非要衛鶴進京似的。


    不過他倒是十分清楚,以天子對桑昭的莫名其妙的懼怕和不自覺地維護,他就算再痛心常寧郡主的死,也不可能真的下令讓桑昭如何。


    他看得下去,張宣卻看不下去。


    他低歎一聲,上前出聲:“衛侯,不可無禮。”


    衛鶴順從對他一拜:“老師教訓的是,是學生失禮了。”


    江清和臨鄣王父子一言不發,楚源也被衛鶴那一聲質問弄得沒了聲,帝王身後的太後猶豫片刻,忍不住紅著眼睛出聲:“常寧的死,衛氏沒有半點交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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