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荷的慘叫不斷從書房中傳出——


    鮮血濺在臉上,從眼皮上滴落,握刀的人手抖得厲害,一刀下去,既不中要害,也不見骨,但臉上溫熱的鮮血以及張荷無法動彈的雙腿和雙手讓他們意識到。


    原來,這個人也是會死的。


    他居然會死在這些往日他視為螻蟻,肆意踐踏的人的手中。


    張荷想讓人給他個痛快,他被桑昭廢了雙腿,這些人一刀刀在他身上磨,宛如淩遲,於他而言,不如讓桑昭來給他個痛快。


    隻是可惜——


    藺瞻和張望那兩個蠢貨,他好不容易給他們留的退路他們反手就斷了!


    他怒目圓瞪,死死瞪著一刀一刀來向他複仇的人。


    誰都道他一聲悍勇無雙,桑昭那個瘋子,竟然讓他死得這樣窩囊!


    宋會聽著屋內的哭聲和慘叫聲,靠在門口低低笑出聲,牽扯腰間的傷口,疼得連聲喊痛。


    桑昭偏頭看了他一眼,宋會的神色愈發可憐,手中捂不住傷口滲出的鮮血,他可憐巴巴癟著嘴:“那個藥——再給我一顆唄。”


    他踢了踢腳邊的屍體,又一副虛弱無力的模樣,柔弱靠在的門框上:“我這可都是為了你受的傷——”


    桑昭瞧著他身上的血和腰上的傷口,無聲沉默片刻,手往腰間布袋中一伸,撚出顆糖丸,在左手掌心裏一握,尚未凝固的鮮血沾上糖丸,被她往宋會懷中一丟。


    宋會立即腰不疼腿不軟地接住糖丸,細細打量一番,語氣裏依舊帶著幾分委屈:“都沾上血了......”


    桑昭:“還給我。”


    糖丸立即被宋會吞入腹中,隻是他細細品味口中殘留的味道,依舊沒嚐出來這藥和糖丸的區別。


    今日還在刮風,血腥味一陣一陣地往桑昭鼻腔湧,她看了眼院中的屍體:“張荷的親衛,就這些?”


    “不止吧。”


    宋會隨意舔了舔上顎,感受著殘留的甜味,“不過要我說,給張荷賣命也沒什麽好處,他心情好了尚能有點好處,心情不好了,兒子都是拔刀就殺,何況手底下的人。”


    桑昭“哦”了一聲,仰頭看了眼冒煙幾處:“那你之前為什麽想跟著他幹?”


    宋會一頓,往前兩步,從善如流跪下,抱住桑昭的腿,張嘴就要嚎,桑昭還沒來得及阻止,管事已經氣喘籲籲帶著人趕了過來,正好撞見這一幕。


    當即一聲怒喝。


    “好啊!”


    管事瞪圓了雙眼,被侍衛扶住的手臂氣得發抖,“你這忘恩負義的畜生!太守待你如親子——”


    宋會鬆開桑昭的腿,不耐煩地掏了掏耳朵:“煩不煩,老子救了他的命,現在收回來怎麽啦?!要打就打,都這樣了,講什麽大道理呢!”


    管事氣得不斷“你你你——”


    始終“你”不出來什麽。


    但張荷的慘叫聲卻實實在在地闖進了他的耳中,驚得他的臉色發白,視線在桑昭和宋會之間來回移動,最後憤怒地停留在了宋會身上:“你竟敢弑父!”


    宋會跪在地上沒有動,不知想了什麽,漫不經心道:“說,繼續說大道理。”


    管事憤怒地一拍侍衛的手臂,立即招呼人闖進去救人。


    宋會“嘖”了一聲,起身麵對那些殺氣騰騰的侍衛,期間摸了摸腰間的傷口,眼中跳躍著興奮的火焰——


    那神藥,果然效果好!


    他隨意撿起一把刀來握在手中:“我說你們,跟著張荷幹有什麽好的,不如跟著我幹!”


    他挑了挑眉:“怎麽?難不成你們還是簽了契的死士?”


    這倒不是。


    侍衛心想。


    張荷發家時間太短,身邊幾乎沒什麽可用的人,沒本事豢養死士,他自己也沒在意這個。


    但效忠了這麽久的主子,豈是聽他說兩句就要叛的?


    “啊——”


    屋內猛地傳來一聲張荷的慘叫。


    侍衛齊刷刷地衝上去,宋會十分有義氣地大喊了一聲“退後”。


    桑昭退進屋中,宋會橫刀,獰笑著看著衝上來的侍衛。


    隻是前麵的人還沒衝進去,後麵的管事猛地被一把砍刀砍中脖頸,身子一軟,連來人是誰都沒看清,倒在了血泊中。


    一隊同是太守府的侍衛衝過來,見著前麵的人就看。


    有人轉頭,大吃一驚,憤怒斥責:“你們這是叛主!呃——”


    叛主的頭頭一刀砍上去,衝著宋會咧嘴喊大哥。


    太守府裏已經亂作一團。


    於夫人還在張望身邊,讓醫師醫治受傷的兒子,其餘的人,救火的救火,逃竄的逃竄,殺人的殺人。


    “啊——”


    棍棒重重敲在仆人的後腦勺,他捂著腦袋回頭,見是個從前被他欺負過的侍女。


    她雙手握著棍子,眼眶紅得厲害,見仆人轉身,立即惶恐地後退幾步。


    太守府大亂,有人在放這些人離開,誰都看得出。


    仆人也看得出,這女郎想趁此機會報仇。


    他疼得表情扭曲,伸手一摸自己的後腦勺,果然見手上有血,登時大怒,笑著嘲諷了一聲“就憑你?”,才往前走兩步,便被人從身後砍倒。


    握著棍棒的女郎嚇了一跳,跌坐在地,抬眼定睛一看,是那幾名貴客,她有些印象。


    他們之中有人匆匆看她一眼,抹了把臉上的血,大步離開。


    有位雙手持刀的錦衣公子看看離開的人,又看看留下的人,猶豫不決。


    江清見徐錦這副模樣,握著劍柄哼笑一聲:“他去找桑昭了,你要是願意,就跟過去。”


    徐錦猶豫片刻,思及裴如玠這段時間的形象,深覺他不是會分出手來保護自己的人,握著刀留在了江清這邊。


    砍倒仆人的是個同侍女差不多大的女郎,她身邊還跟著個小孩。


    砍倒人後,見仆人還在動,那女郎閉著眼睛補了刀,嘴裏直說對不起,手下卻不留情。


    江清沒有插手,在周圍觀察四處奔跑的人,徐錦跟著他身邊,看著下刀的鄭月,想起她和他讀書時的模樣以及她養的蛇,咽了咽口水:“果,果然,跟在桑女郎身邊的,都不是普通人。”


    有人過來將侍女扶起。


    侍女認得這個人,是後院那些夫人之一。


    她還沒想起麵前人的名字,那名孩子撿起了仆人手中的刀,走過來雙手遞給她:“棍子很難殺死人的,用這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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