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又將目光,全部聚集在了沈少夫人身上。


    “是啊,口口聲聲說自家大人如何如何,又哪裏比得上沈少夫人的公爹白大人。聖上與太子身邊日日講經論學,直達天聽,這又是何等的榮譽!”


    奉承的話果然是最好的潤滑劑。


    夫人們三五句白大人如此厲害,沈少夫人又一兩句「哪裏哪裏」。


    一來一回,都忘了方才危險邊緣的瘋狂試探,張嘴閉口的,又皆是閑情逸致了。


    笑鬧間,許久未見的白日恒,竟也背手走到了眾人近處。


    “呀,大人您怎麽來了?”沈少夫人驚詫一聲,眾人皆站了起來,一一問安。


    奇的是,江雲初抬首與白日恒對視的片刻,卻沒有在對方眼中看見,如學士夫人一般,見她「貿然來訪」後的疑惑。


    再一深想,方才沈少夫人見到白日恒時的詫異,恐怕之前的聚會,沈日恒也從不現身。


    那麽現在,是他特意來的這一趟?


    為何?


    “聊什麽呢?”白日恒問。


    沈少夫人含情看向自己丈夫:“不過就是些詩詞歌賦罷,您怎麽有空過來了?”


    白日恒一雙鷹般的眼睛,卻直盯著江雲初不放:“路過的時候,瞧見了十三夫人,所以想過來提醒各位夫人幾句。”


    此話一出,眾夫人的目光,又齊齊看向了江雲初。


    “可別忘了,大名鼎鼎無處不滲透的暗衛,可也是這位十三夫人,有些話能說,有些話,可要斟酌再三,別害了自家大人。”


    難怪如此匆忙趕來,原來在這等著呢。


    江雲初倒也不慌。


    她抬首,對上了白日恒並不友善的審視:“不過婦人閑談罷了,也不知白大人是高看了我?還是看低了聖上?”


    敢替聖上扣帽子,恐怕全中梁,也隻有江雲初一人了。


    果不其然,白日恒驟然收下神色:“見大家聊得這般開心,我也想加入,不過隨意玩笑幾句,十三夫人怎地上綱上線?”


    空氣頓時仿佛凝固,還是沈少夫人最先反應過來,抬起手帕捂嘴笑了幾聲:“大人就您那張板臉,也難怪十三夫人不當玩笑了。”


    幾位夫人相互交換眼神,也跟著笑了起來:“別說十三夫人,連我都當真了呢!”


    “竟沒想到給各位掃興,前院還有事,便恕不奉陪了。”說完,白日恒拱手一禮,竟當做什麽都沒發生,轉身走了。


    沈少夫人趕緊轉身賠笑,又連連招呼:“不理他,坐坐坐。”


    眾人被各自丫鬟扶著坐回原位,雖小宴還在繼續,但終究氣氛已不如方才。


    沈少夫人挑起的話頭,都還稍好些,夫人們雖少了些興致,但也都有一句沒一句地附和著。


    但一旦江雲初開口,無論聊的是什麽,便隻剩下屏息凝望,除了沈少夫人,竟無一人願意開口相聊。


    什麽冤大頭啊!


    江雲初在心中,將白日恒罵了千萬遍!


    再是無奈,卻也隻得站起告辭:“無意打擾大家興致,隻是突然想起府中還有事,所以要先行離開了。”


    各學士夫人皆眼巴巴望著她,隻恨她走了慢了,果然無一人相留。


    沈少夫人便也隻能尷尬站起:“十三夫人我送您出去。”


    江雲初衝沈少夫人點頭示意,抬腿便走在了前頭。


    幾個小徑彎繞,終於離開了眾學士夫人的視線,沈少夫人才追到江雲初身邊,連連道歉。


    “倒也不必瞞夫人您,上次元宵詩會夫人也許您也看出來了,我家大人,對十三爺頗有意見。如今十三爺明言不接受賞賜,不為朝廷效力,便徹底引發了大人的偏見。說沽名釣譽,視百姓安危不顧,都是好聽的,也難怪今日看見您來,便借機發火了。”


    “既是如此,那我便更不能生氣了。”江雲初拍了拍沈少夫人的手安撫,“哪有讓客人久等的禮,您送到這裏就行了。”


    分明被排斥而不得不離開,江雲初麵色依舊,直到走上馬車,簾子被放下的,她才驟然沉下臉色。


    被白日恒這般一攪合,日後若想在學士夫人中聽個真話,恐怕難如登天了。


    但好在今日,也並非一無所獲。


    走一步算一步吧。


    忐忑回到侯府,一進錦澄院,許瀾果然一直在等她。


    抬眸眨眼間已不需要更多默契,許瀾先進了書房,江雲初隨後跟上直接關上了門,月盈與青楓也將院中的丫鬟婆子們全遣去了後院。


    許瀾坐到書桌前,抬手示意江雲初到他跟前:“今日如何?”


    江雲初搖頭走近,又在書桌上雙手扶腮,可憐巴巴盯著許瀾不放:“若不是白日恒平白無故出麵阻止,恐怕我連是誰,都已有答案了。”


    許瀾笑看著江雲初,抬手捏了捏她從指尖溢出來的臉頰肉:“這麽厲害?”


    “當然了!”江雲初頓時昂首挺胸坐直,“可就算如此艱難險阻,我也有了大致猜測方向。”


    許瀾後仰進身後靠背:“說來聽聽。”


    江雲初眼前,又再次浮現眾人熱聊邊疆之事之時,避之不及,始終不願開口應下,就該乘勝追擊的兩位夫人。


    “當年攔軍報的人,我想無非也就在東閣大學士與文淵閣大學士二人之中。”


    聽江雲初如此說,許瀾頓時來了精神,身子也再次坐直在案前。


    他看著江雲初,眼中盡是欣賞佩服之色:“我派人盯梢走訪半年,也不過如此結果。沒想到,你小小宴會,三茶兩盞之間,竟都套了出來?”


    江雲初在許瀾的眼中,看出了破綻:“恐怕,十三爺查到的,還不僅如此。”


    許瀾笑了。


    隻是那笑,恍惚竟有一瞬間被回憶的苦澀給覆蓋。


    “後來我的人,跟了兩位大學士數月,從他們身邊交往的人,以及行事走動的端倪,最後將故意掩蓋軍報的人,鎖定在了東閣大學士身上。”


    “東閣大學士?”


    江雲初不停在腦海中尋找,終於找到了那個,在元宵詩會的前院,許瀾熱情招呼,卻熱臉貼冷屁股的大人。


    “確定是他?”江雲初又問。


    許瀾手指輕敲著桌麵,一下,又一下:“本還隻是六七分的肯定,今日聽你的懷疑中也有他,於是我也更加肯定。”


    難怪元宵燈會,許瀾主動上前招呼,東閣大學士連場麵上的體麵也不願多給,徑直無力繞過,去尋白日恒說話。


    什麽文臣武將相互看不慣對方也是其次,心中有鬼才是正解吧。


    江雲初抬手,將許瀾抵在桌麵,愈發顫抖的手指,輕輕握在了掌心。


    “是非對錯,總要有個說法。”


    “我陪你,去要這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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