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瀾在許令璵身邊坐了下來,端起一旁的茶大口飲下,稍微衝淡了些一路疾跑的幹涸,才又開了口。


    “和親王不會讓他的人一直潛伏,一旦時機成熟,特別是許家讓許家軍失望的某個時機,定會現身,出麵煽動人心抵製我。”


    許令璵當即明白許瀾在說什麽,眼底頓時閃過一絲複雜情緒:“要我應下太後旨意,將白氏遷回祖墳?”


    “沒有那麽簡單。”許瀾又給自己倒了杯茶,“要拖,要鬧大,要通過氏族長輩的嘴,將許家的無情無義聲張出去後,再轟轟烈烈,把二侄媳婦遷回厚葬。”


    “都無情無義了,還指望軍中有人服你?”許令璵玩笑道。


    許瀾眼中,一如既往地自信:“人不都這樣?現在有多憤怒,待一切真相大白的時候,便有多內疚,日後也就有多忠誠。”


    許令璵一聲苦笑:“難怪當時父親,寧願帶年紀更小的你,也完全不考慮我啊。”


    許瀾多看了許令璵一眼,沒有順著他說,隻道:“快去吧,別讓你十三嬸嬸,在宮裏瞎忙活了。”


    許令璵無奈搖頭,笑得也愈發:“總有種,你與她裏應外合,聯合起來算計我的意思。”


    許瀾也不惱,隻揮手讓趕緊去。


    許令璵站了起來,背手剛走出兩步,又反應過來,停下了步子:“你許久未回,去陪陪母親罷,順便也勸勸她,我不會娶林清意的。”


    “林清意又看上你了?”許瀾一副「祝你好運」的表情,幸災樂禍拍了拍許令璵的肩,搖頭一同離開了正院。


    前院會客廳,一眾老翁坐了滿滿一屋子,一見許令璵現身,紛紛七嘴八舌,擁了過來。


    “聽說你要將白氏牌位請進祠堂?”


    “宮裏旨意雖是不可違背,但白家與許家之間的恩怨,京中人人皆知,你進宮說明,宮裏主子定不會再為難我們許氏一族!”


    “你不說話什麽意思?”


    “若你不敢獨自一人,咱們就撇了這條老命不要,便同你一起進宮,將此事說明白!”


    ……


    劈裏啪啦,如雷雨砸麵,你一言我一語,每個人都想出主意,每個人都想指點許令璵行事。


    許令璵卻站在中間,始終一言不發。


    終於,義憤填膺的眾人反應了過來,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又將目光聚焦在了許令璵的臉上。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既然您已經將白氏葬在也野外,定也是同意我們所說罷?”


    “究竟如何做,侯爺您發個話!”


    許令璵目光掃過在場眾人,凝住了呼吸,鏗鏘有力:“反正我不進宮,誰愛進誰進。”


    “你什麽意思!”仿佛一滴水滴進了油鍋,白發蒼蒼的長輩們,又沸騰了起來。


    許令璵卻根本不在意,隻衝門外吩咐:“來人。”


    張福來應聲進入。


    “收拾些客房出來,長輩們若是想住在府裏,便好吃好喝地供著,定要讓大家住得舒服。”


    許令璵話音剛落,有一長輩當即站了出來,漲紅了臉:“我們可不是來侯府打秋風的!”


    “是嗎?”許令璵隨即又道,“福來,那再讓馬房準備好馬匹,若是要走,也隨意,就算要進宮,也讓馬夫直接送到宮門去,看看宮門會不會給他們開?”


    說完,他不顧長輩們瞪大的眼,張大的嘴,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忠勇侯不得了啊!”


    “我看你根本配不上這兩個字,既不忠,也不勇!”


    “你以為沒有你,我們就沒有辦法進宮是嗎?我們這群老不死的,今日便直接去宮門處靜坐,不僅要宮裏收回旨意,更要聖上看清你的嘴臉,收回爵位!”


    人聲鼎沸中,屋外適時起了一陣狂風,掀起了許令璵疾走的衣角,又將翠竹園外嫩綠的竹林,吹得呼呼作響。


    林清意猛地從椅中站了起來:“當真說了要逼聖上收回侯爺的爵位?”


    門房的丫鬟連連點頭。


    林清意給珍珠丟去眼神,珍珠當即明白,給丫鬟賞了一把碎銀子,領了出去。


    眼看著就要嫁給侯爺,要依著他的爵位封誥命,竟鬧出這樣一個岔子來!林清意眼中恨出了火,手指也在木椅上,抓得刺耳作響。


    沒一會,珍珠疾步跑回:“回小姐,問出來了。領頭要去宮門鬧事的,是許家旁支祖父輩的長輩許三老伯!”


    “惹誰不好,你偏偏惹我做甚。”林清意眼中被殺意給完全覆蓋,不留一絲生氣,她鬆開了捏緊的手,又將珍珠喚到了眼前,“找個殺手,定要做到不留痕跡。”


    珍珠有些猶豫,卻還是應了下來。


    人是當天半夜殺的,忠勇侯府是翌日一早,被圍得水泄不通的。


    “除了你,還有誰會在這個時候殺許三老伯?”


    眼瞧著人群中,不僅有昨日前來侯府的老人,今日更是來了許多從未見過的年輕麵孔,口口聲聲要許令璵給個說法。


    “不是我。”


    許令璵不過剛開口,卻被更大的責備掩蓋。


    “不是你還是誰?”


    “你這個狼心狗肺的玩意!”


    “功績是你父兄打出來的,你不過撿了個便宜,還當真以為自己是忠勇侯了?”


    “是啊,許家沙場多年,都從來沒有封侯的先例,你傍了個好老丈人,當即便封了侯,也難怪舍不得與之一刀兩斷啊!”


    ……


    眼看越罵越髒,許令璵累了,懶得與之周旋,回身離開又將二門一關,隻當沒出來過。


    “侯爺,若不讓小的出去再好好解釋一番?”張福來在一旁小聲提議道。


    “不用了。”許令璵擺手。


    他一路走向正院,遠遠瞧著桃林粉紅點點,心裏仿佛千斤重的擔子,就這麽突然被卸下了。


    嘴角緩緩浮現了笑意,竟將張福來也給看呆。


    侯爺已經多久,沒有這般真心笑過了?


    望著桃林,許令璵淡淡開口,卻不容質疑:“告訴下人,好好準備著,咱們要將白夫人,遷回祖墳,風光厚葬!”


    京城風雅之人,總愛在春光之中,聚在郊外,踏青賞花飲酒作樂。白夫人便也在這般風吹桃林的熱鬧中,終於如了願。


    江雲初望著眼前那一顆孤零的桃樹,閉上眼睛,也仿佛能瞧見當時的熱鬧。


    “現場到了許多人,許府已經嫁人的二姑娘,許三郎一家自是不用多說,甚至許久都未露麵的白大公子也去了。”首輔人緩緩開口道。


    江雲初睜開眼:“白日恒?”


    首輔夫人點了點頭。


    “他們打起來了嗎?”江雲初打趣問道。


    首輔夫人諱莫如深地多看了眼江雲初:“不僅沒打起來,甚至還送了忠勇侯,一件禮物。”


    “哦?”


    “白日恒知曉你在暗中,為了他妹妹的遺願奔走廢了很多力,故看在你的麵子上,告訴了許家一件,白大人臨死前,要他發誓帶進墳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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