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亭月醒過來時,覺得頭疼到快要炸了,昏昏沉沉,隻感覺有人不斷走來走去,光影擾亂,叫她有些睡不安寧。


    後半夜的時候,有人撩開青紗帳,扶她起身,薑亭月迷迷瞪瞪睜開眼,她腦子還未清醒,懵懵抬眼望去,卻隻望見黑乎乎一片,什麽都看不清。


    她隻知道有人給她喂藥,她抿著唇,始終不情願張嘴,她最討厭喝藥了,尤其是苦藥。


    瓷白的藥匙輕輕抵在她唇邊,來人聲音溫和,似乎耐著性子對她說了什麽,但薑亭月聽不清晰,最終心下煩悶,還是將藥吞了,順帶泄憤般重重咬了下勺子。


    卻未想到,藥入口中,意料之外的不苦。


    一夜反複睡去又醒來,直到天光大亮時,薑亭月再醒過來,除了覺得沒什麽力氣,竟然已經退燒了,也不再覺得疼痛。


    至於昨夜之事,隻囫圇有個輪廓在腦海中,她隻記得,扶她的手,冰涼如玉,像是浸在月色裏重重滾過一遭,比月夜冷風還要涼薄。


    “桃喜。”薑亭月輕輕喚了一聲。


    “小姐您醒了。”桃喜一臉驚喜,湊上前探她額頭,歡喜道,“退燒了,真的退燒了,聞太醫說,隻要退了燒就沒什麽問題了。”


    興許是因為清晨打過水的緣故,桃喜的手,也有些溫涼。


    薑亭月忽然問:“昨夜你有給我喂什麽嗎?”


    “聞太醫說要時不時給小姐喂水,以免因發熱脫水虛力,所以昨夜奴婢給小姐喂了兩回水。”桃喜如實道。


    但都是拿湯匙淺淺的喂一小口,桃喜還擔憂將她吵醒,惹她醒來又難受,所以動作很輕,沒想到小姐還是被吵醒了,醒來也記得。


    “哦。”薑亭月想,是桃喜那就很正常了。


    而且藥就鮮少有不苦的,起碼她還在國公府時,就連太醫開的藥,也都是苦澀難以入口,所以桃喜昨夜給她喂水,不苦也正常。


    又道:“梨憂呢?讓她過來。”


    “梨憂去通知老爺夫人了。”桃喜說,“這會兒還沒回來呢!”


    “那我先換衣裳,等會兒阿爹阿娘定然要過來。”薑亭月起身下榻。


    桃喜擰了帕子為她擦麵,動作輕柔,又小聲道:“小姐,昨日梨憂不知怎麽,似是得罪了老爺,頭上磕了好大一塊紅腫,我問她緣由,她不肯細說,不知她心裏有什麽鬼。”


    思來想去,桃喜還是沒打算瞞著薑亭月,她是拿梨憂當親妹子看的,但若是涉及到小姐,便是她親娘來了都不管用。


    薑亭月垂下眼,懨懨望著鏡裏的自己,道:“是我吩咐了她一些事,你不必管。”


    “哦。”桃喜點頭應道,心裏陡然一鬆,梨憂沒背叛小姐就好。


    又執起象牙白玉梳,一下下梳理著薑亭月身後柔軟青絲,問:“小姐今日想戴什麽首飾?”


    旁邊的幾個丫鬟同時伸手,將妝匣一一打開,琳琅滿目的珍品,一一將其填滿,珠光寶氣,明亮的薑亭月心情都好上幾分。


    但想著一會兒還要見阿爹,要使一回苦肉計,便忍痛搖頭道:“隨便編幾個辮子就行,什麽首飾都不戴,衣服也給我挑素淨些的。”


    桃喜不理解,但點頭應了。


    薑亭月望著鏡裏的自己,興許是剛剛病過一場,麵色還有些蒼白,唇上也淺的沒什麽顏色,一副病後十分可憐的模樣。


    再加上桃喜的手巧,還往她頭發裏編了兩根素淨的發帶,打扮雖寡淡,卻並不影響美貌,反而有幾分西子捧心的脆弱美感。


    很好,就這個狀態。薑亭月心下滿意。


    李雲柔是與薑世忠一起來的,李雲柔一進門,見薑亭月這副模樣,頓時來了眼淚,將她抱進懷裏,直呼著心肝兒,哭啼不止,惹得薑亭月都有些後悔。


    阿娘身體不好,實在是不宜情緒起伏過甚。


    她懷著愧疚,也抱了阿娘幾下,又笑道:“阿娘,我已經沒事了,過兩日就好起來了。”


    李雲柔摸著她蒼白的小臉,心疼道:“阿娘的小月牙,平白無故的,怎麽遭這麽一番罪?”


    “不遭罪不遭罪,病一病才好呢!”薑亭月笑著說,“先前聞太醫不是說過,常年不病的人病起來,那才叫病來如山倒,那才叫可怕,時不時小病一場,倒是福氣呢!”


    “哪兒有這種福氣的?歪理。”李雲柔指尖用力戳了兩下她的眉心。


    薑世忠忙替閨女說話,笑道:“也不算歪理,我幼時,老國公爺也這麽跟我說過。”


    父女倆一人一句,很快將李雲柔給說糊塗了,三人一起用了早膳後,薑世忠找了個借口,帶薑亭月去前院書房了。


    書房裏,薑世忠麵色難得嚴肅起來,將梨憂之事全部告知後,又問道:“你這丫鬟所說之事,可是真的?”


    薑亭月眼睫動了動,低頭垂目,怯聲道:“我確實做了這樣的夢,夢裏真實到可怕,所以女兒日日惶恐,不知該如何告訴父親。”


    見她麵色蒼白,神色惶惶的模樣,薑世忠心下一酸,摸著愛女的頭發,聲音軟和下來,道:“不過是場夢,何至於將你害成這副模樣,天塌下來,還有阿爹給你頂著,你怕什麽?”


    薑亭月吸了吸鼻子,原本七分的裝變成了七分的真,此時她真的想哭了。


    “阿爹,你說萬一,夢如果是真的呢?”薑亭月小心翼翼道,“萬一,我這場預知夢,是上天給我們的警示,那我們真的什麽都不做嗎?”


    薑世忠原本不信這怪力亂神之事,原本不將她的夢當一回事,可愛女都因此病了一場,他又開始猶豫。


    半晌,他重重歎了口氣,道:“你將你那夢,細細與我道來。”


    薑亭月隱去了她與陸慎成婚之事,隻將自己知道的其它和盤托出,說陸慎五年後會登基,也說除了陸慎的身份。


    薑世忠聽完後,神色越發嚴峻。


    這種程度,連皇室更迭都算不上,自然是談不上什麽滅國之禍,他隻當是女兒年幼不懂事,並未聯想到這有可能是薑亭月故意誇大其詞。


    不過,關於她夢見的陸慎身世,倒是引起了薑世忠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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