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亭月被拽起來,她身子一歪,下意識撐住桌角,抬起眼。


    鳳凰燈的光,溫潤的暈開,勾勒著少年宛若女媧親設般精雕細琢的臉,他垂下眼,定定的望著她,忽然勾了下薄唇,極輕的弧度,不是笑,更像是涼薄的譏諷。


    “薑亭月。”陸慎輕輕的喚她一聲,帶著漫天無盡的薄涼。


    “是什麽讓你覺得,你可以玩弄我?”


    “我能容許你滿口謊言,能容許你賣癡裝傻,可我沒容許,你將我當做一個玩物。”


    薑亭月眼睫重重一顫,燭火跳躍,在她眼前晃出琳琅滿目的光暈。


    有那麽一瞬,薑亭月想起上輩子的陸慎,那個冷漠無情,將她困在冷宮,最後默許她死去的陸慎。


    冷宮的那些時日,靜寂到可怕,他不容許任何人踏入,也不容許她離開半步,那時桃喜還沒有到她身邊,宮殿外守的都是人,卻沒人敢同她說話。


    她每日望著天光亮起又暗下,孤獨一個人,抱著一盞燈,守著空寂的宮殿。


    有時候他會來,有時候不會,她就抱著零星的期待,一次次落空,直到,她所有的期許都被磨滅殆盡。


    船外的雨聲漸弱,船簷還有水聲滴答,天邊卻已經慢慢透出一點晨光,在水霧裏折射出彩色的光輝。


    薑亭月靜靜的看了他好一會兒,道:“好,我同意你的要求。”


    她用力掙脫他的手,又問:“那我什麽時候能走?”


    “……”


    陸慎眉眼沉沉,冷若寒冰。


    見他不說話,薑亭月幹脆轉身,徑直推開窗,在她爬上窗台之時,手腕卻被緊緊攥住,陸慎將她拽了下來。


    “你放開我。”薑亭月忍無可忍道,“騙我上船,又設計調走我的護衛,將我困在湖上,你究竟想如何?”


    前世今生,光影交疊,逼的薑亭月情緒有些崩潰。


    陸慎垂下眼,她烏沉的眼眸,宛若浸在清水中的黑玉珠子,眼淚宛若連線的珍珠串,不斷往下墜。


    他手指微動,試探的碰到她肩上散落的長發,見她不抗拒,手上力道微重,將她按進懷裏,緊緊的抱住。


    薑亭月眼淚掉的很凶,喉口哽咽,可說話依舊很清晰。


    “陸慎,我討厭你。”


    “嗯。”陸慎隻是安慰般輕輕撫著她的長發。


    “我恨你。”


    “……嗯。”


    薑亭月張嘴,重重咬在他手臂上,一直用力,咬到嘴中嚐到一絲腥甜,她恍然片刻,又回神,重重將陸慎推開,頭也不回往外跑去。


    廿三伸手要攔,屋內陸慎喚了他一聲,他往屋裏看了眼,收回手。


    “廿三,送她回府。”


    “是。”廿三領了命,一抬頭,又欲言又止,“主上,你的傷……”


    陸慎垂下眼,左手掌心的碎瓷片並未完全拔出,傷口遲遲不愈合,淋漓鮮血,浸了他滿手。


    “無事。”


    “主上,上麵傳來密令,不能再耽誤了,再耽誤下去,恐被皇帝懷疑。”


    “今夜便走。”


    -


    馬車內。


    桃七和梨九齊齊跪在她麵前,低頭道:“屬下無能,請小姐責罰。”


    “不關你們的事,下去吧!”薑亭月神情有些疲倦。


    桃七與梨九對視一眼,到底起身,退出馬車。梨憂打著扇子,桃喜給她倒茶,輕聲問:“小姐,今日這事,要不要告知老爺?”


    從前小姐喜歡他,陸公子這麽與小姐私下見麵也無事,可如今小姐不喜歡了,他將她們騙上船,逼小姐與之相見,實在是太過分了。


    “算了。”薑亭月揉著眉心道,“這些小事,不必同阿爹說。”


    阿爹最近在查李文茹母女之事,似乎有了新的進展。


    薑亭月打起精神,比之與陸慎的愛恨糾葛,她自然是更看重阿娘的事。


    “我休息一會兒,不要來打擾。”薑亭月輕輕閉上眼,腦海裏卻混沌成團,各種景象交織糾纏。


    直到馬車停下,她輕輕吐出一口氣,揉了揉臉,努力露出一點歡快的笑意後,才起身下了馬車。


    將將進門,身後就傳來了躁動,她微微蹙眉,問桃喜:“怎麽了?”


    桃喜道:“奴婢去看看。”


    片刻後,她就回來了,低頭與薑亭月耳語道:“小姐,來的是霍小將軍府上的人,他本來是報信說霍小將軍不能赴約,結果路上被意外絆住手腳,才沒來得及報信,他說希望小姐不要遷怒於霍小將軍。”


    薑亭月知道,這是陸慎搞的鬼,她輕輕歎了口氣,道:“去告訴他,我另約了旁人,並不礙事。”


    桃喜輕輕點頭,對著身邊丫鬟說了兩句,那丫鬟就跑出去回話了。


    交代過後,薑亭月就沒再管,她思索著阿娘之事,心神不寧大半天,最終還是去主院看李雲柔。


    李雲柔情況一直這樣,沒好轉,依舊時不時頭疼腦熱的,但好在也沒有惡化,及時用藥,也能控製住。


    在主院用過午膳後,薑亭月就被薑世忠單獨叫去書房了,她心下微顫,問:“阿爹可是查到了什麽?”


    薑世忠將一封密信交給她。


    薑亭月拆開,隻讀了兩行,神色一變,不太確定道:“這……”


    信上是口述轉成,說李文茹夫家柳姓一族,曾發現一座鐵礦,為了私吞,曾害死數百人,其中包括一位朝廷欽差,隻是,暫時並沒有證據。


    薑亭月的手抖了一下,她震驚道:“阿爹,一旦找到證據,這種罪名,完全足夠誅九族了吧!”


    鐵礦能私造兵器,私吞鐵礦,有造反之嫌,更別說上百條人命,還包括一位朝廷重臣,樁樁件件,一旦被證實,便是誅九族的罪名。


    所以上一世,阿爹為了保護她們母女,才隻能出此下策。


    阿爹簡直是糊塗,他這是在拿自己在聖上心裏的信任來換取那母女平安。


    薑亭月冷靜下來,又道:“但這跟阿娘有什麽關係?”


    柳家出事,按理來說,柳惜雲母女必須更努力的依附阿娘,才能保證她們順利在上京活下去。


    薑世忠道:“半個月前,就已經有柳家人找上門了。”


    “柳家人找她們做什麽?她們母女,不是被柳家人趕出來的嗎?”薑亭月皺起眉,心裏不大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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