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慎沒有說話,可他輕飄飄的目光落在薑亭月身上,薑亭月仿佛被火燎了一般,攥緊衣袖,又驚又怒,“你,你看什麽?”


    像是被火燒到尾巴,渾身炸起毛的貓貓。


    陸慎收回目光,“木雕不錯,很適合你。”


    他他他他怎麽敢說的這麽光明正大!


    這混蛋,他見到了若若,肯定知道這隻狸奴是雕給她的,薑亭月指尖無意識刮蹭木雕,嘴硬道:“若若送我的,不知道是誰雕的,手藝粗糙的很,我一點也不喜歡,若非是若若相贈,我才不收這種禮。”


    陸慎抬起眼,直白的盯著她,似笑非笑問:“是麽?”


    薑亭月別開眼,硬著頭皮道:“是的。”


    陸慎墨色的眼眸,一瞬不瞬的望著她的眼睛,不緊不慢接著道:“真不喜歡?”


    薑亭月眼眸微顫,瞬間挪開視線,抿唇道:“不喜歡。”


    “薑亭月。”陸慎輕輕喊她一聲,燭火流溢在他眼底,那雙冷清清的眼,莫名顯露出幾分溫柔,“下次騙人的時候,不要特意避開對方的眼睛,很容易就被看穿了。”


    薑亭月:……


    有那麽明顯嗎?


    陸慎側眸,往窗外望了眼,外麵的動靜已經弱下去許多,遠處,天邊一道彩煙亮起,無聲無息傳遞著訊息。


    他站起身來,推開窗,風吹起他高束的馬尾,他輕笑一聲,道:“既然不喜歡,改日給你雕一個更好的。”


    說罷,他就從窗口翻了出去。


    “喂——”外麵可是湖。


    薑亭月急急起身,跑至窗口,往外望去,外麵一片漆黑,燈籠照亮淺淺一方,隻能望見湖水幽深,不見絲毫漣漪。


    她靜靜望了許久,久到若若都好奇抬頭看她,她才攥緊掌心,冷哼一聲道:“誰稀罕。”


    薑亭月轉身,坐回原位。


    桃喜輕聲道:“花燈遊船開始了,小姐要去看嗎?”


    若若拽著薑亭月的袖子,大聲道:“姑姑,我們去看花燈。”


    “走。”薑亭月牽她的手,正要往外走去時,忽然一愣,指尖拈著若若的衣袖,皺眉問,“你受傷了?哪兒來的血?”


    “不是我的。”若若鎮定道,“是手藝人先生的。”


    “哦。”薑亭月握著她的手,拿沾濕的帕子擦了擦,沒擦掉,她有些心煩意亂。


    陸慎,受傷了嗎?她沒忍住,再度回頭望了眼大開的窗。


    花燈遊船亮在湖心,燈燈爭豔,火樹銀花,將整個湖麵,照的恍若白晝。


    若若看了會兒,忽然回頭,撐著欄杆踮起腳,扒拉著薑亭月的腰,薑亭月彎下腰,將她抱起來,笑問:“怎麽了,小祖宗?”


    “姑姑。”若若抓著她的衣服,小小聲在薑亭月耳邊問,“姑姑,剛剛那個手藝人先生,是不是我以後的姑父呀?”


    薑亭月一怔,下意識捂住她的嘴,警告道:“不許胡說。”


    “可是……”若若不太服氣,但薑亭月沒給她說話的機會。


    “沒有可是。”薑亭月反駁道,“他不會是你姑父,你姑姑我就算是終生不嫁,也絕無可能嫁給他。”


    四周很安靜,她說的擲地有聲,靜靜回響在甲板之上,悠悠被風送遠。


    -


    看完花燈後,薑亭月帶若若出門的時候便少了許多,她既然已經知道真相,總是帶她在外跑也不好。


    恰逢這日,李雲柔有事找她,薑亭月便將若若交給桃喜二人,自己進了裏屋,同李雲柔說話。


    李雲柔給她遞了杯茶,說:“上回寒鳴寺那事,我同你阿爹說了,三皇子被罰禁閉兩個月。我們思索著,還是打算先給你將親事定下來。”


    薑亭月握著茶盞的手緊了緊,問:“隻罰了關禁閉兩個月嗎?”


    三皇子賀蘭延已經開府,宮外沒人能管他,名義上說是關禁閉兩個月,其實根本不妨礙他出府,不過是明麵上給個交代罷了。


    李雲柔揉著眉心,輕聲道:“你阿爹說,聖上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了,立儲一事,近來在朝中呼聲很大。”


    她沒同女兒細說的是,朝中大臣,大多擁護大皇子賀蘭靖,但聖上身體衰弱,身體越發力不從心,疑心病也重,反而因此疏遠了大皇子,轉而偏疼三皇子賀蘭延。


    更別說,當年聖上與三皇子母妃惠貴妃那段過往,年輕的時候,做下了錯事,當時不覺得如何,如今年歲已長,聖上約莫是開始後悔了,所以在補償三皇子。


    “月兒。”李雲柔握住她有些冰涼的手,輕聲道,“別擔憂,影響不到咱們府上,我與你爹的意思,是早些定下來,對誰都好。”


    “我明白。”薑亭月笑了笑。


    可她心中卻有些沒底,從小到大,在她心裏,阿爹都是無所不能的,她被欺負,可以找阿爹替她撐腰,但不管是哪一回,針對的都是百官,從未真正與皇權對上。


    明昭郡主那回不算,他們從未針對過長公主母女,大多時候,都是長公主得知風聲,在阿爹出手之前,先將葉明昭教訓一頓,免去了他人苛責。


    賀蘭延是皇帝親生兒子,阿爹是皇帝看重的大臣,按理來說,他們之間,不應該對上。


    為人臣子,替君主分憂解難,當皇帝的,肯定不希望自己信賴的大臣最後將鋒利匕首對準自己的親兒子。


    在這一刻,她忽然意識到,其實阿爹並非無所不能,她所有倚仗,都是因為阿爹是皇帝信任的忠臣,一旦皇帝不再重用,他們與普通的權貴,也沒什麽兩樣。


    薑亭月不想為難阿爹,於是她輕輕點頭道:“都聽阿娘的。”


    定了親,興許賀蘭延就不會再惦記她,薑亭月其實一直想不明白,上輩子她分明記得,柳惜雲嫁與賀蘭延做側妃,二人鶼鰈情深,生死與共。


    為何到了這一世,賀蘭延莫名盯上了她?


    她有做什麽與上輩子不同的事嗎?薑亭月想不通,甚至重生後,她第一回見賀蘭延,便是在寒鳴寺。


    薑亭月又想起陸慎的事,他表妹也定了親事,她還得讓陸慎欠她一個大恩情,不然若是日後陸慎再度登基,她拿什麽救家裏人?


    屋外,若若手裏抱了隻布老虎,柳惜雲來請安,望見了若若,笑著對她招手問:“若若你怎麽在這裏?手裏拿的是什麽?”


    目光下落,望見那隻布老虎,柳惜雲笑意一僵,眼神凝滯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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