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慎終於看他一眼,望向霍承紹搭在薑亭月肩上的手,眼裏的殺意,寸寸炸開。


    他用盡所有理智克製,才勉強維持著平靜,他手背上青筋凸起,又卻克製著沒有加重力道。


    隻是低頭望著薑亭月,重複道:“跟我走。”


    “你是什麽人?跟不跟你走,你說了不算。”霍承紹也並未鬆手,他低頭說,“我們去找桃喜她們。”


    薑亭月:……


    她就說會出事吧!歸根結底,還不是陸慎的問題,誰讓他斷聯的,要斷聯就徹底斷掉,今日憑什麽又來找她?


    更何況,她跟霍承紹有約定在先。


    所以她低頭,一點點掰開陸慎的手,轉頭對霍承紹說:“我們走。”


    霍承紹眼裏閃過一絲不可置信,而後被滿眼驚喜覆蓋,他不確定的問:“你真跟我走?”


    陸慎猛地拽住她,力氣大的幾乎要捏斷她手腕,一字一句道:“薑亭月,你確定?”


    薑亭月疼的皺起眉,下一刻,陸慎便鬆手,冷笑道:“好,薑亭月,你別後悔。”


    “誒……等等。”薑亭月連忙抓住他的手,生怕他在街上亂來。


    又回頭對霍承紹說:“等我一刻鍾,我馬上回來,你別走啊!一會兒我跟你去找桃喜她們。”


    霍承紹手上拿著半邊麵具,眼裏的喜悅,化為一片灰燼,輕聲問:“你真的還回來嗎?”


    隻是他的聲音太輕太輕,他甚至不敢讓薑亭月聽清。


    薑亭月拽著陸慎的手,想將他拉走,低聲道:“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陸慎沒動,任由薑亭月怎麽拽,他都停留在原地,半步都未挪動,他眼眸裏冷凝一片,譏笑道:“有什麽話?不能在這裏說?有什麽秘密,不能給旁人聽到?”


    薑亭月無語道:“你不聽算了。”


    她鬆手,幾乎是他鬆手的刹那,陸慎又反手抓住她,低聲道:“走。”


    燈光連片裏,有人在放煙火,街上喧鬧連片,薑亭月拉著陸慎,走到牆角。


    還不待他出聲,薑亭月立刻先發製人道:“我本來想提前告訴你的,但我又聯係不上你,這不是你的問題嗎?”


    陸慎譏誚一笑,“你提前告訴我,今日這事便不會發生麽?”


    “你講不講理?”薑亭月忍無可忍道,“我爹娘都不這樣管我?你是不是管的太多了?”


    “是我不講理,還是你不講理?”陸慎逼近她,一字一句道,“你想提前告知於我,如今又特意跟我說這些,所作所為,不都是怕我對你這未婚夫動什麽手腳麽?”


    她一言一行,都是在袒護旁人,在她心裏,他就是這麽不值得她信任。


    偏生,她猜對了他的想法。


    就在方才,霍承紹的手搭上她的肩時,陸慎腦海裏已經閃過上百種殺人手段,甚至連後果怎麽處理都想好了。


    陸慎這人,這輩子都沒太多情緒起伏的時候,更別說如現今這般,他頭一回品嚐到嫉妒的滋味,原來這種情緒,如此低微又卑劣。


    薑亭月後退兩步,沉默一瞬,默默道:“今日過後,霍承紹就不是我未婚夫了。”


    陸慎微愣。


    下一刻,薑亭月接著道:“而且隻是出門逛一逛而已,又不單是我與他兩個人,我身邊原本還跟著一大堆人的,隻是被擠散了,這究竟有什麽好生氣的?”


    “我原本是想提前將計劃告知你的,但你之前的身份用不上後,所有聯係方式都斷了,你每回同我見麵,都是你來找我,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會出現,我以為,今天不會遇到你。”


    她聲音輕輕,一字一句,解釋的都很清楚。


    陸慎問:“那方才,為何跟他走?”


    “我們提前約好了的呀!”薑亭月說,“你是我什麽人?你又沒跟我約過,我當然跟他走。”


    陸慎微微俯身,望著她的眼睛,輕聲問:“你在生氣?”


    “沒有。”薑亭月別開頭,冷聲道,“我為什麽要生氣?”


    陸慎伸手,卻在碰到她之前,又收回,解釋道:“不留下任何聯係方法,是為了不留下痕跡,不然,若是有人順著查過去,會牽連到國公府。”


    薑亭月長長的眼睫微動,目光轉向他,輕輕“嗯”了聲,說:“我知道了。”


    “解釋完了,那我走了。”薑亭月推開他,想離開,但沒推動,她皺起眉毛,不解道,“不都解釋完了嗎?你怎麽還不走?”


    陸慎沉默半晌,終於吐出冷冷的話語。


    “你沒生氣,可我在生氣。”


    薑亭月微怔,好像她記憶裏,不管是前世今生,都從未聽到陸慎說過任何類似於這種話。


    他從來不說自己的喜好,也沒什麽喜好,似乎什麽都可以,人也跟雪堆砌而成似的,任何情緒,都淡漠到可怕。


    這還是第一回,薑亭月聽到他親口說他的想法。


    她磕巴了一下,“不,不都解釋清楚了嗎?”


    “是,解釋清楚後,你就要跟別的男人去私會,在你心裏,我是這麽大方的人?”


    “什麽叫私會?”薑亭月咬牙道,“你會不會說話?往年我也跟你去逛過,難不成這些都是私會嗎?”


    陸慎點頭:“是。”


    薑亭月:……


    “你說話太難聽了!”薑亭月捂著耳朵道,“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麽話這麽少了,因為你一出口就必定得罪人。”


    陸慎握住她的手,一點點下壓,又摘下麵具,接著向她一步步逼近,直到薑亭月後背貼上牆,他的鞋尖抵著她的繡花鞋。


    他彎腰,向她湊近,然而在親下來的刹那,“啪”一聲清脆的響,打碎所有旖旎曖昧。


    陸慎微怔,眼裏閃過一絲迷茫,薑亭月用的力氣不重,但陸慎冷白的麵上,還是有一道紅痕。


    薑亭月的手有些顫抖,在陸慎望過來時,她心虛片刻,“說話就好好說話,動手動腳做什麽?”


    倒是不疼,但陸慎還是伸手,骨節分明的手指,劃過自己的臉,意味不明的笑了聲,問:“你這般抗拒,是因為一會兒還要去見霍承紹,怕留下什麽痕跡嗎?”


    薑亭月退無可退,她硬著頭皮道:“是又如何?”


    陸慎冷笑,“你對他還真好?”


    他上前一步,抓住她的雙手,反剪在身後,輕笑道:“那我要是非留下什麽痕跡呢?”


    “你是不是有病?”薑亭月怒不可遏道,“你當我是什麽?你又當霍承紹是什麽?尊重一下旁人很難嗎?”


    陸慎動作微頓。


    薑亭月氣道:“本來在高高興興逛燈會,你非要打亂就算了,你現在這麽做的理由又是什麽?非要將我們的關係攤開,讓霍承紹難堪麽?他又做錯了什麽?”


    “這麽生氣?”陸慎將她的碎發輕輕攏至耳後,輕聲問,“那留一點不被他看見的痕跡?”


    薑亭月:?


    “你有病吧!”


    陸慎指尖劃過她的下巴,感覺到她輕輕顫了一下,他伸手,解開她毛絨的圍脖,回道:“我並不在意他難堪與否,我甚至,原本都不在乎他這個人。”


    若非是薑亭月在意霍承紹太多,在意的程度,遠遠超過了陸慎的忍受限度,否則,即便二人是定了親的關係,陸慎眼裏也不會有他。


    換句話說,除非二人真到了成婚那一步,陸慎才會開始考慮,要不要對付霍承紹一下。


    但事實上,一切根本都到不了這一步,霍將軍是不會允許的。所以即便是二人定親,陸慎有些煩躁,但尚能忍受,因為他眼裏,根本不在乎這些世俗的禮義廉恥,也根本不在乎她定親與否。


    在陸慎看來,隻不過是換一種他不大高興的方法來保護她而已,她人注定是他的,他也不在意,這個保護的方式,是將旁人的名字與她聯係在一起。


    是霍承紹也好,李承紹也罷,在陸慎眼裏,都隻是一個符號。


    但如今,她對這個符號的關注度太高了,甚至為了維護這個符號,而抗拒他,陸慎很不開心。


    薑亭月一怔,“那你現在是?”


    “薑亭月,我說了,我有些生氣。”


    指尖輕輕,挑開一粒盤扣。


    薑亭月還想說什麽,就感覺到一點刺痛,陸慎沒用太大的力,但還是留下了一個咬痕。


    在鎖骨之下,他有些涼的指尖撫上去,眼裏終於露出一點滿意。


    在冷風吹過來前,陸慎又掩上,扣好盤扣,將她的圍脖重新係好。


    隔著厚實的冬日衣裳,陸慎指尖準確無誤的按在咬痕之上,笑著問:“這樣可以嗎?他看不見,自然也不會難堪。”


    薑亭月:……


    現在說不可以,也遲了吧!


    好想再給他一巴掌,但現在時機不好,可能會被攔下,她悻悻然收回手。


    改為用力拍開陸慎的手,按著有些刺痛的地方,薑亭月惱怒道:“你再這樣,我就生氣了。”


    “算了,現在你的氣應該消了,我走了。”


    “等一下,你頭發亂了。”陸慎一手按住她,一邊伸手,將她翹起的一縷發尾壓下去。


    “好了。”


    收手時,卻狀似不經意般,碰了下她戴在頭上的麵具,麵具本來就沒戴穩,被輕輕一碰,很快墜落在地,“啪”一聲,摔碎成兩瓣。


    薑亭月都快忘了麵具的事,聽到聲音才想起,忙彎腰去撿,卻已經碎成兩半。


    “怎麽碎了?抱歉。”他故作驚訝的語氣,依舊是平靜無波的,連眼睫都沒動一下。


    薑亭月手裏捧著兩瓣麵具,惱怒盯著他,“你故意的?”


    陸慎沒有否認,“嗯。”


    “你要是生氣,我送你一個更好的。”陸慎宛若不經意般道,“一定不會脆到一摔就碎。”


    薑亭月閉了閉眼,咬牙道:“我記得我跟你說過,禮不重要,重要的是送的人,霍承紹好歹算我朋友,朋友送我的東西,你說摔就摔,未免也太過分了。”


    陸慎沉默一瞬,指尖捧起她的臉,溫聲問:“我摔了他送的禮,你這麽生氣?”


    薑亭月拍開他的手,惱怒道:“你要是聽不懂人話就算了。”


    重要的不是什麽禮,也不是霍承紹這個人,而是薑亭月那顆珍視朋友的心,所有朋友送她的禮,不分珍貴與否,都會有專門的地方來存放。


    她的朋友不少,可她天然就是一個很珍惜朋友心意之人,再淺薄的禮,可隻要是她認定的朋友所贈,薑亭月都會很珍惜。


    “那……”陸慎猶豫著,在思索要不要修好,但他怕自己修著修著,一想起麵具來源,這張本就脆弱的麵具,會徹底淪為灰湮。


    薑亭月氣的走到一半,又拽著陸慎道:“走,你去跟霍承紹道歉。”


    她才不要背黑鍋,她可珍惜朋友送的東西了,她才不要被霍承紹誤會是自己不愛惜。


    霍承紹此時站在燈籠下,正在仰頭望燈籠,一隻小小飛蟲,為了追逐一點亮光,正在不斷撞向燈籠罩,一遍又一遍,仿佛不知疲倦。


    他覺得這隻飛蟲很傻,又覺得自己跟它挺像,他覺得,他自己也是個大傻子。


    多明顯啊!薑亭月那副模樣,一定是跟那個麵具男很熟的樣子,今日可是上元節,上元佳節,她怎麽可能再回來,再陪他去看燈會。


    心裏一個又一個念頭蛄蛹著,像是沸水起的泡,不斷從心底湧起,一個念頭說,薑亭月不可能再回來了,另一個念頭說,等等看唄!萬一回來了呢?


    他就這麽盯著燈籠,在心裏默默的數,生平頭一回,他覺得短短一刻鍾這般煎熬。


    就像是他小時候第一次紮馬步,他爹用戒尺拍著他的腿,讓他端正姿勢,他覺得渾身又酸又疼,每一個瞬間,都仿佛被拉扯成千萬年般的恒久。


    他爹舉著戒尺道:“想當個窩囊廢,現在就滾回你的屋子,想試試一線可能,就再堅持一下。”


    年幼的他,顫抖著腿,麵色扭曲,汗水與淚水混合著留下,他來不及抹去,卻大聲喊道:“我再堅持一下。”


    但好像,等薑亭月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比他年幼時第一回紮馬步還要艱難。


    數到最後一個數,一刻鍾時間到了,霍承紹捂著額角,卻不知為何,他並不失望,興許是因為,從一開始,他就知道結果了。


    “霍承紹——”背後有人喊了聲,“你怎麽在這兒啊?不是說讓你在原地等我嗎?”


    霍承紹沒看她身邊的人,他說不清心底是驚訝還是什麽,隻是道:“你還真回來了。”


    “那是自然。”薑亭月笑道,“我這人,旁的優點沒有,但為人,還是信守承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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