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白沄嫿便讓熙越給璃王送去了邀請他吃午飯的帖子。


    璃王答應的速度讓熙越咂舌。


    作為東道主,白沄嫿提前了半個時辰,去酒樓點菜。


    浮雲樓是金陵城中最好的酒樓,可以說是,你想要的,浮雲樓裏都有,也是金陵城中年輕的少爺小姐們最愛去的地方。


    像她們這種身份的人,請客吃飯,一般都會去浮雲樓。


    但是,白沄嫿並沒有請璃王去浮雲樓,反而請他去了一家雖然比不上浮雲樓,卻小有名氣的酒樓,名喚雲來,客似雲來的雲來。


    為了照顧坐輪椅的璃王,白沄嫿訂的是一樓的包廂。


    “聽聞你們這裏的全魚宴不錯,今日可有?”


    白沄嫿接過熙越遞來的茶,抬頭看店小二。


    店小二殷勤地笑著:“有的有的,小姐可是要吃全魚宴?”


    白沄嫿頷首:“就來一桌全魚宴吧。”


    “好咧,小姐稍等,酒菜很快就來。”店小二退了出去。


    “要下雨了,空氣有點悶,熙越,開窗透透氣吧。”


    白沄嫿打量著包廂裏的裝潢擺設。


    雖然是一間小小的包廂,但是裏麵的擺設竟然一點都不簡單,風格奢華,擺件貴重,牆上掛著的畫竟然是前朝名家之作,窗邊擺的花是難得一見,價值千金的蘭花。


    也不知這雲來酒樓的主家究竟做了多少生意,富貴成這個樣子。


    熙越過去打開了窗頁。


    窗口正對著的是雲來酒樓的花園,園中種滿了花草樹木,還有小橋流水,水邊涼亭,風景倒是不錯。


    正值深秋,風雨來臨之前,沉悶的空氣中,充斥著濃濃的菊花香味,聞之讓人紓解了因為風雨欲來而生出的愁悶。


    “咦!那是什麽?”


    熙越伸頭出去看。


    一個身材不算高大的男人,拖著一個大麻袋從牆角那邊走過去,地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從那個人拖拽的動作,可以看出麻袋裏裝的東西並不輕。


    而且,形狀看起來,像是一個蜷縮起來的人。


    突然,那人踩到石塊跌一跤,麻袋脫手滾落一旁,一隻蒼白的人手從麻袋口露了出來。


    熙越嚇得驚呼了一聲:“啊!小姐小姐,你快來看,那裏有個男人用麻袋裝著一個人拖走了。”


    白沄嫿端著茶杯淺淺的品茶,語氣淡然:“你定是看錯了,人來人往的酒樓裏怎麽可能會有人做這種事。”


    “真的,小姐,不信你看。”熙越終究年紀小,沒經曆過什麽大事,瞧見那個男人就要走了,不由急得直跺腳。


    白沄嫿這才挪步到窗前,瞧見那個男人正慌亂地把那隻手塞進麻袋裏,那隻手膚質白嫩,一看就是年輕女子的手。


    “這裏是金陵城,天子腳下,皇親國戚一抓一大把,那些自詡矜貴的主兒偶爾處理一兩個下人,也實屬平常,何必那麽大驚小怪。”


    人命不是兒戲,但世道如此,她隻是一個凡人,拯救不了眾生。


    白沄嫿又轉身回去,繼續喝她的茶,隻是,這一回,她端著茶杯,卻遲遲不喝一口。


    環視了一圈,包廂裏就隻有她和熙越,她輕歎了一口氣:“還沒來嗎?”


    熙越指甲扣著窗框,神情著急:“雖然如此,可下人的命也是命啊,也不知麻袋裏麵的人死了沒有,咱們要不要去救人呀?”


    可能因為習武的緣故,熙越向來俠義心腸,此時路見不平,心中早已怒火騰升,急不可待想要出去拔刀相助了。


    相處多年,白沄嫿最懂她的心思,但是她沒有動,依然慢條斯理地品茶,隻是,沒人瞧見,她手中的力道都快把那個白瓷茶杯掐出印來了。


    直到她看見窗那邊看熱鬧的兩隻鬼漸漸顯露身形,她才揚起了嘴角,朝熙越大喊:“熙越快去救人。”


    “是。”


    熙越早已按耐不住,一得到命令就立即翻身出去。


    她的武功不差,一腳就將那個男人給踹飛了,然後趕緊去扯開麻袋想要看看裏麵的人是生是死。


    “嘿,這丫頭,補上一刀啊。外祖父都教過多少次了,打虎不死反傷其身啊。”白沄嫿嗔怪一句。


    瞧見那個男人摸到了一根手臂粗的木棍朝著熙越走來,對著熙越的後腦勺就要打下去了,而熙越卻完全不知,依然在扯麻袋。


    白沄嫿左右看看,沒什麽稱手的東西,瞅見了手中的茶杯,她眸子一亮,用盡全力砸了出去,正中那個男人的麵門。


    力道之大,直接將那個男人砸得往後跌去,滿臉都是血,捂著鼻子翻滾哀嚎。


    熙越這才注意到了身後的人,看見掉落在地上的木棍,她便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了。


    她撿起木棍朝男人走去,齜牙咧嘴的模樣凶狠得就像是被人偷去幼崽的母獸:“偷襲我是吧,我讓你偷襲。”


    一棍子下去,男人的手臂應聲而斷,熙越冷冷一笑,又是手起棍落,男人的另一條手臂也斷了。


    男人的慘叫聲估計整個雲來酒樓都能聽見了:“啊!!我的手,來人啊,有人鬧事,快來人啊。”


    從花園的另一邊,立即衝出來了十幾個手持刀劍的男人,將熙越包圍了起來。


    熙越握著木棍冷眼看著他們:“哼,居然還有兵器,看來你們的後台很大呀。”


    她不畏強權,卻擔心會給小姐惹來麻煩,她轉身想示意小姐不要出來,卻瞧見小姐已經來到她的身後了。


    “快回去。”熙越用眼神示意小姐。


    那些人已經發現了白沄嫿,這個時候再離開,已經遲了。


    那個男人 被人扶了起來:“把她們都給……”


    他看到了白沄嫿的麵容,連未完的話都頓在了口齒間。


    美,太美了,他還沒見過這麽美的女人。


    這樣的女子,若是能讓他嚐嚐滋味,就此生無憾了。


    但是,他知道,輪不到他。


    既然得不到,那便毀了吧。


    “這麽美麗的女子,那位大人肯定滿意,把人擒了,給那位大人送去,那位大人一高興,漏一下手指縫,也夠你們用一輩子了。”


    “是。”


    十幾個人立即一齊圍攻。


    男人靠牆站著,讓攙扶他的人也去:“你們小心點,那個丫頭懂武功,全力打死那個丫頭,再把那個白衣的女人抓住就行。”


    白沄嫿冷冷一哼,還想打死她的熙越,問過她沒有。


    手摸向腰間,三根銀針已經夾在指間,一個旋身,正準備射出,倏然瞥見了窗口那抹玄色衣裳,她堪堪止住了手,卻又覺得以自己的本事,若是輸得太難看那就太假了,便一腳將擋在麵前的一個男人給踹進了涼亭旁的水裏。


    銀針已經放回原位,她赤手空拳就過去救熙越。


    隻是,那一抹玄色的身影來得比她更快,唰的一下就衝進了人群裏,摟著熙越的腰身,將熙越拖到了身邊護著。


    熙越被人摟住腰,使勁掙紮了一下,沒掙脫,意識到抓住自己的人武功比自己高,她嚇得一個激靈,下意識就是一個後肘擊。


    哪知那人對她的武功路數熟得跟,側身就避開了,還一掌就擋下了她的攻擊。


    熙越氣惱,她倒是要看看這人是何方神聖。


    轉身,瞧見來人,她愣了一下:“葉護衛,怎麽是你,你抓住我作甚,他們才是應該被抓起來的。”


    葉塵將她拎到了身後:“行了,你躲著點,我來。”


    熙越如此俠義心腸,怎麽肯讓他一個人打架呢,於是便在葉塵身後時不時補上一拳或一腳,打得不亦樂乎。


    葉塵瞧見她打得開心,便將人一個接著一個扔到她麵前。


    有葉塵在,熙越便不會再出什麽事。


    得了,這邊已經沒她什麽事,白沄嫿拍拍手,整理了一下衣裳,轉身來到窗邊,想直接翻進去,卻又覺得有失禮儀,便嗬嗬笑了兩聲,隔著窗和璃王聊了起來。


    她明知故問:“殿下來多久了?”


    璃王伸手去扶她:“剛到,進來吧。”


    白沄嫿隻好翻窗進去,搬了張圓凳子與璃王一人占據窗口的一角,一同看著外麵的打鬥。


    兩人身後,還有兩隻愛看熱鬧的鬼,各看各的,互不打擾。


    沒多久,外邊就分出了勝負。


    葉塵和熙越完勝。


    熙越輕手輕腳將麻袋裏的人拉了出來,還真被她們猜對了,就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女。


    隻是,令眾人震驚又意外的是,這少女身上幾乎沒有一處是好的,遍布交錯的傷痕,鞭傷,刺傷,烙鐵印,滴蠟燙傷,甚至還有十幾處咬痕,一身的衣裙……也不能算作是衣裙了,已經被撕爛成了破布條,細細碎碎遮住了少女的軀體,腿骨也被敲斷,雙腿間鮮血淋淋,血跡一直蔓延到腳腕,還有一片不知是大腿上,還是雙腿之間……的肉,鬆鬆垮垮的耷拉下來,血肉模糊的看得人毛骨悚然。


    熙越麵色慘白,如同見鬼,跌坐在地上,渾身抖如篩糠。


    對了,不能讓小姐看見,會嚇到小姐的,她想站起身去攔小姐,雙腿軟得站不來,她用力捶了一下雙腿,還是站不起來,她偏頭看向葉塵:“扶……扶我一下。”


    葉塵從地上扯起一個男人,扒了他的外衣,蓋在那個少女身上,轉身過來,他的聲音低沉得厲害:“冒犯了。”


    他攔腰將熙越抱起,快步往回走。


    “小姐,小姐……”熙越的聲音顫抖得厲害:“別看,快走。”


    白沄嫿卻已經翻窗出來,錯過她們,提著裙擺快步奔到了少女麵前,不顧一身白衣會不會沾染血跡,蹲下來就抓起少女的手把脈。


    本以為隻是被打暈了,沒想到竟是打成了這個樣子,她該早點來的,該早點的……


    看見少女十根手指頭都已經血肉模糊了,還有幾個指頭的指甲外翻,她的心,像是被針紮似的疼,轉頭就給了自己一巴掌。


    這個女娃娃,應該是已經拚盡全力想要逃出來了吧。


    神醫也快速飄了過來,覆手上去。


    片刻,白沄嫿偏頭看向神醫,用眼神詢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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