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沄嫿看著白玉生,沉吟了一會兒。


    “難道,並不是你自己主動回遊府,而是他們控製了柳嬤嬤逼迫你?”


    白玉生沒有說話,隻是沉默的點點頭。


    他們連他都要殺,何況是一個年過五十的老嬤嬤。


    這麽多日過去了……


    他沒敢再往下想。


    都是他連累了柳嬤嬤。


    若是他不回去,那些人就不會知曉他已經和柳嬤嬤相認,不會因為他而去傷害柳嬤嬤。


    白沄嫿站起身,走到門口喚了一聲:“來人。”


    在院中巡邏的人聽到聲音趕緊過來:“王妃,有何吩咐?”


    “去將熙越還有清華清苑找過來。”


    “是。”


    很快,熙越三人就過來了。


    白沄嫿問:“可還記得城外姑姑住過的莊子?”


    熙越頷首:“記得。”


    “你們帶十個人去,將柳嬤嬤救回來,千萬要小心。”


    白沄嫿覺得以遊錦娘的身份,根本就沒資格派護玄司的人去莊子上,派去的頂多是她府裏的護院,或者是她雇傭的人。


    以熙越還有清華清苑的武功,對付幾個護院綽綽有餘了。


    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讓她們帶了十個人過去,足以應對了。


    白沄嫿站在門口,看著幾人離去,直到看不見了,她依然動也不動。


    自上次之後,姑姑就待在了莊子裏。


    白玉生回去看望柳嬤嬤的時候,姑姑肯定也見到他了。


    按白玉生的說法,是遊錦娘的人控製了柳嬤嬤逼迫他的,那姑姑應該知道才對。


    但是,一直到今時今日,也沒見姑姑來找她。


    姑姑那麽緊張表兄,又怎麽可能不做點什麽呢。


    不用多想,姑姑肯定是出事,來不了了。


    宮辰淵不在,她就看不到鬼,熙越她們更是連這個世上有鬼魂的存在都不知道,根本做不了什麽。


    所以,她也就沒有吩咐熙越她們,有關於姑姑的事情。


    唯有等宮辰淵回來,再拜托他跟著走一趟了。


    反正都是要等熙越她們回來,白沄嫿便也沒有回自己的房間去,就在白玉生這裏陪著他聊天。


    兩人什麽都聊一下,不過大多時候都是聊白玉生之前的事情。


    他十九年的人生,過得就像是一個笑話。


    當年,遊錦娘將他帶回來就丟給了奶娘照顧,十天半月也沒來看過他一次。


    奶娘對他也不甚好,饑一頓飽一頓的,時常屎尿醃了一身潰爛,疼得他嗷嗷直哭。


    若非院中灑掃的婆子可憐他,時常瞞著所有人給他清洗,他很有可能就疼死了。


    好不容易磕磕絆絆長到了三歲,一般人家的孩子還在父母懷中撒嬌,他卻要開始識字啟蒙了。


    遊錦娘給他請了夫子,但是那個上了年紀的夫子也不是個好脾氣的,若是夫子講了兩遍他還學不會,三歲的小娃娃那是說打就打,說罵就罵。


    他一個月裏有二十八日是身上帶著傷的。


    起初他還會跟遊錦娘哭訴一下,得到卻是陰陽怪氣的謾罵與狠厲的懲罰。


    寒冬臘月裏,他被罰跪在冰冷的地上,不許睡覺,沒有飯吃。


    他不過三歲,懂什麽啊,他隻知道自己很冷,很餓。


    遊錦娘說他知道錯了,才能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隻知道說一句“我錯了”就可以吃飯睡覺。


    小小年紀的他,根本不懂的因為什麽自己要被這樣對待,隻能一個勁地哭,卻又換來更重的打罵,他隻好每日夜裏躲起來咬著被角壓抑地哭。


    等到長大一點了,他覺得可能是因為自己太笨了,學不會夫子教的東西,討不了娘親的歡喜。


    於是他便拚命地學,沒日沒夜地學,困了就用冷水澆醒自己,餓了就啃饅頭,做盡一切討好遊錦娘的事。


    後來,在遊錦娘那裏看見過無數厭惡的眼神之後,他就再也不做那自討沒趣的事情了。


    隻是,每每午夜夢回,他依然還是會滿臉都是淚。


    日子一天天過,他的功課越學越好,做出來的文章連夫子都感歎自愧不如。


    遊錦娘終於笑了一回,吩咐人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飯菜。


    他很高興終於討得了娘親的歡心。


    可飯桌上,卻出現了一個他不認識的男人,那個人就是靖國侯白岩書。


    遊錦娘說那個人是他的生身父親,要他喊爹。


    白岩書的麵容與他有一兩分相似。


    他信了遊錦娘的話。


    他活了十二年,才終於見到了父親,他不知有多高興。


    遊錦娘讓他寫文章給白岩書看。


    他照做不誤。


    白岩書看了那叫一個歡喜,一連說了好幾個好。


    接連發生的好事讓他以為,自此應該會過上爹寵娘愛的日子了。


    可卻依然是他的幻想罷了。


    他們警告他,不許暴露身份,不許跟任何人說,他是白岩書的兒子,甚至,在外麵也不能喊白岩書爹。


    原來白岩書不僅有妻有妾,還有兩個女兒。


    他隻不過是一個無名無份的外室之子。


    少年的他暗自嘲笑。


    自己不過是一隻見不得光的老鼠,奢望什麽?


    後來,他不由自主的去觀察白岩書名正言順養著的女兒。


    卻看到那個與他長得有七分相似的侯府嫡女較之他,也好不到哪裏去,被冤枉,被責罰,跪在祠堂裏抄書那是常有的事,甚至好幾次被那個庶女害得幾乎死去。


    而白岩書從未偏向過那個嫡女一次。


    越觀察,他就越心疼那個與他同父異母的妹妹。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心疼?


    可能是覺得同病相憐吧。


    不過,那個妹妹,有兩件事比他幸運,那就是有一個處處維護她的母親,有一個可以敞在太陽底下的身份。


    也不知是不是那份心疼在作祟,他突然想知道,他這個見不得光的外室之子不被疼愛也就罷了,為何名正言順的嫡女也是如此?


    於是,在白岩書帶他去參加各種各樣的清談會,去與城中的學子交流,去結識人脈的過程中,他都仔細觀察,小心打聽。


    沒想到,他尚未查出原因,卻無意中得知,自己很有可能並非白岩書的血脈。


    這應該不可能才對,畢竟他與白岩書的那個嫡女生得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若沒有血緣關係,怎麽可能會那麽像呢。


    但是,一切證據都指向那個不可能的答案。


    就在他迷茫之際,一次在機緣巧合之下發現有個老嬤嬤躲在街角暗處,目帶恨意地看著遊錦娘的香料鋪子。


    他想問清楚老嬤嬤,為何這樣看著那個鋪子。


    卻沒有料到,那個老嬤嬤在見到他的臉之後,激動得暈了過去。


    他將老嬤嬤送去醫館救治,老嬤嬤醒了,他還送老嬤嬤回了莊子。


    在莊子上,他問了老嬤嬤,為何會見到他就如此激動?


    老嬤嬤給他講了一個故事。


    聽完那個故事,看到那包香料以及一個女人的畫像之後,一個很大膽,很不可能,卻又異常的合乎情理的念頭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這個念頭一起,他就像是著了迷一樣,不查清楚,他就夜不能寐,吃不下咽。


    他不是傻子,結合一些查到的證據,以及自己這麽多年來所過的日子,他很確定,自己並非遊錦娘與白岩書的骨肉。


    而且,他認了殺母仇人做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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