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禾看著來人一身橄欖綠的衣服,知道這是縣裏來的治安員。


    對方說話的語氣聽起來豪爽,但是話裏指責的意味非常明顯。


    在這個年代、在白山黑水這邊,“太黑了”、“黑心”等詞語,是對一個人很嚴重的指責了。


    這個人和趙青禾並不熟,還是不同單位的,張口就說這樣的話,讓人聽著很不舒服。


    他也毫不客氣懟了回去:“你這樣偷摸著過來說話,也不咋滴,咋,抓偷人的習慣了?”


    “你......”老話說男人忍不了頭上綠,這人沒想到他這麽不客氣,張口就詛咒他老婆偷人,本來作勢要發作,又生生忍住了:


    “我說小老弟,年輕人不要這麽佯瘋詐冒兒(張狂),看著老趙的麵子,我不和你一般見識,你就說七百塊錢你賣不賣吧。”


    趙青禾聽他越說越不照行(不像話),啪的把碗頓在桌子上,瞪著眼睛,提高了聲音說:


    “王八犢子臉咋那麽大,老趙是你喊的?你爹也就這麽大年歲吧,就算你再不客氣也得喊聲大哥,老趙老趙喊誰呢?不削你是賽臉。”


    他一通發作,懟的對方麵紅耳赤,也引得其他人停下吃飯,紛紛看著他。


    治安員帶隊的頭走過來,好生地跟他說話:“小趙,別生氣,俺喊你小趙沒問題吧。”


    趙青禾瞅了一眼父親,發現老人家表情平靜的吃飯,就坐下重新端起碗,點點頭:“這位......”


    “俺姓周,治安五隊隊長。”


    “周隊長,可不是我不論理,沒有人逼著他買我的東西,你這個同事上來就說我黑心,還喊我爹老趙。


    我爹咋說也比他大幾十歲,不喊叔咋也能喊聲大哥。”


    周隊長還是一臉微笑地勸著他:“好,俺一定批評他,你還是不要生氣。”


    人家一直這麽說話,趙青禾不好再說什麽,隻得擠出一個笑,然後就端著飯碗,坐到趙老爹身邊繼續吃。


    知子莫如父,趙老爹好像能猜到他的心事,解釋著:


    “他們檢查那頭東北金漸層,確定是野獸爭鬥死掉的,隻要把皮完整的帶回去就行。


    我喊了屯裏你老楊叔,這會正在給東北金漸層剝皮,晚上他們吃了肉才走。”


    趙青禾聽著這些話,抬頭看了他一眼,眼裏還全都是疑問:“爹,那骨頭啥的......”


    “都是你的。”


    楊劉屯以前的下鄉知青中,有一個是中醫世家的,下鄉插隊時帶了很多書,其中有幾本中藥書,裏麵罕見地畫了插圖,趙青禾小時候曾經當圖畫書來看。


    也算是耳濡目染,他從小就對中藥材有了濃厚的興趣,一直都有逛藥材市場的愛好。


    他重生後仔細回憶,覺得自己上一世會猝死,沒準就是中了傳說中的藥毒。


    藥毒是一種中醫病,人們長期接觸各種中藥材,會在皮膚裏積累大量中藥的藥性,就是藥毒。


    這些藥毒平時沒有表現出來,等積累到一定程度,就會一股腦的進入人體內爆發,引發不可挽回的後果。


    正是藥毒由肌膚,進腸胃,入骨髓,無藥可請。


    趙老爹顯然知道他的這個愛好,已經幫他把東北金漸層的骨頭要了回來。


    趙青禾吃完了飯,就要回去收拾東西,繼續出去巡山趕山,卻被父親叫住了。


    “你先別急著出去,等一下有人來,要買你弄到野生肉蓯蓉。”


    原來,趙老爹聽他說野生肉蓯蓉值錢,在吃飯前,就給縣城的熟人去了電話,看看有沒有人要買這些東西。


    結果他電話一打通,對方聽到野生肉蓯蓉五個字,說了一句“俺全要了”,就掛斷了電話,想來是著急往這裏來。


    趙老爹看對方的樣子,知道這些野生肉蓯蓉還真是好東西,又連著打了三個電話。


    趙青禾就沒有著急去趕山,而是帶著趙二妞,從後門出了院子,父女兩個溜達了起來。


    趙二妞上午吃了兩三斤的野兔肉,現在明顯還不餓,跟在後麵,追著他的褲腳玩耍起來。


    他走兩步,會突然蹦一下,滿眼都是褲腳的趙二妞也會跟著蹦一下,憨憨的十分有趣。


    父女倆玩鬧了一陣,幹脆坐在一處陽光地裏,趙青禾幫它捉起了跳蚤。


    估摸著過了半小時,他聽到了汽車發動機和喇叭的聲音,才帶著趙二妞返回院子。


    院子裏,已經停了四輛小汽車。


    一輛是北京212吉普車,兩輛黃色的拉達,還有一輛是米白色的伏爾加。


    四個小汽車上下來了好幾個人,每個車裏的人都有一個人走在前麵的。


    趙老爹已經迎了上來,和四個走在前邊的人分別握手。


    趙青禾隻認識其中的兩個,一個是林礦場的場委姓張,一個是父親的戰友李叔。


    讓他沒想到的事,周隊長看到來人,小跑著來到父親戰友跟前,立正打了個敬禮,嘴裏喊著“報告大隊長”。


    看到這一幕,趙青禾的第一反應,是找那個嘴臭的治安員,發現他已經悄悄的溜到了人群後麵,彎著腰的樣子,好像是怕人看到。


    趙老爹對他招招手,示意他過去。


    趙青禾想了想,索性拉住了趙二妞的繩套,牽著趙二妞走了過去。


    大概是眾人早就看到了趙二妞,每個人都沒有出格的舉動。


    張場委看到他過來,還有他牽著的東北金漸層,一下就變得眉飛色舞起來,當先開口說話:


    “趙老哥,你還是寶刀不老橫得很(厲害得很),救助下這個羅羅,讓咱們林礦場在全白山黑水放了個炮。”


    放炮是出風頭的意思,放了個炮可以理解為出盡風頭。


    趙老爹當然不會搶兒子的功勞,他指著趙青禾說:“我不是自謙,這事還真是俺的老兒子幹的,發現熊虎鬥的也是他。”


    治安員大隊長李叔也插話了:“老子英雄兒好漢,老班長你就不要自謙了。”


    趙老爹從部隊轉業的時候,已經還是上尉連長了。


    不過李大隊長喊他老班長也沒錯,他就是對方的班長,正是部隊裏麵的一種說法,“最親不過老班長”,這種叫法更加親切。


    趙老爹被兩個人輪番誇獎,不禁也有些得意,哈哈大笑了幾聲,還是讓著眾人找地方坐下。


    “老兒子,把你弄回來的野生肉蓯蓉拿出來,給你場委、你李叔和兩位老板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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