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暑假的第二天,阮寧就背著書包坐火車回家了。家雖不遠,但火車是綠皮車,慢騰騰地,三百公裏硬是開了五個小時,之後又坐汽車坐了一個半小時,到家了,小同學還沒張嘴喊聲媽,一個小肉彈就衝進了她懷裏。


    “姐姐,你可回來了,寶寶都想死你啦。”懷裏的小家夥身子軟軟的,甜甜的小臉頰堆滿了笑。阮寧一下子放鬆了,“哎”了一聲,一下子把他抱進了懷裏。


    看著小姐弟兩隻小腦袋互相依偎著,阮媽媽笑得見牙不見眼。她說:“你姐姐回來了,說說吧。”


    阮寧納悶,“什麽?”


    小家夥抬起小腦袋,擼起小袖子,憤怒地說:“姐姐,我們小梁老師上課敲我腦袋,你要給我報仇!”


    阮寧把小家夥舉到頭頂,一歪肩膀,把書包往不大幹淨的地上一扔,挽起袖子就往廚房跑,一本正經地說:“走,拿菜刀,幹掉她!”


    阮媽媽= =


    今年四歲剛上中班的小名肉肉的小怪物搖搖頭道:“不幹掉不幹掉,老師是好人。姐姐也去敲她的頭。”


    阮寧偷笑道:“那她為什麽敲我們肉肉腦袋呀?”


    肉肉鼓起腮幫,“她說她是s大畢業的大學生,我們鎮沒有一個像她學問這麽高的人,我就舉手,我說老師,我姐姐是z大的,比你學問高,她就生氣啦,說那你回家讓你姐姐教你吧,我說我姐姐以後當大教授教大學生,不教我,她就敲我腦袋了。”


    肉肉越想越委屈,癟嘴掉眼淚。阮寧歎了一口氣,媽媽對她期望很深,總是想讓她以後讀研讀博,然後留校當老師,難免會對著肉肉念叨幾句。肉肉不過是順嘴說出來,一個四歲的孩子哪有一較長短之意,小老師顯然是心思敏感,想多了。


    阮媽媽含笑在一邊看著,並不參與姐弟的對話。這些孩子,包括幼兒園的小老師,約莫小時候都是唯我獨尊長大的,心氣兒都高,碰到一起,磨磨性子也好。尤其寧寧,自小嬌慣成那樣,讓她多看看、多想想也是好的。


    阮寧歎了口氣,問肉肉:“那她敲你敲得疼嗎?”


    肉肉還小,語言表達能力並不是很好,見姐姐心疼的樣子,趕緊搖頭,然後又說:“不疼,可我怕。”


    一個溫柔親近的大人驀然間變了臉,任哪個孩子都覺得害怕。


    小梁老師住在教職工公寓,阮寧想了想,還是馱著肉肉去找她了。


    小梁老師是個麵皮白皙但有些傲氣的人,阮寧表達了對小梁老師的感激之情,對舍弟平日照顧啊諸如此類的話,然後又小心翼翼地說,教訓孩子可以,但是能不能不打腦袋。


    小梁老師臉漲紅了,說:“我怎麽打他了,就是輕輕碰了他一下,這也值當家長上門嗎!”


    肉肉有些害怕地往後縮,阮寧有些生氣,“可是小梁老師,如果我弟弟對我們說了,我們做家長的還不來問問,這才不合適吧?”


    小梁老師上下看了阮寧一眼,鄙夷道:“你是他姐姐,z大高材生?你媽改嫁才生的他,當我們不知道嗎,裝什麽姐弟情啊!”


    肉肉聽出小梁老師語氣不好,瞬間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說:“不許你說我媽媽,說我姐姐!我討厭你,壞老師!”


    小梁老師口不擇言:“你討厭我,我就不說了嗎,全鎮人都知道,你姐做了沒臉的事,被人趕出來了,才到這裏的!不然她為什麽不跟著自己爺爺奶奶!”


    阮寧覺得胸口翻湧,一口氣接不上來,臉漲得通紅,死死地瞪著小梁老師。小梁老師冷笑道:“你瞪我幹什麽,不過是個拖油瓶,別說上z大,上b大都沒人稀罕!你媽克夫又二婚,你以後好嫁人嗎!”


    阮寧把肉肉抱進懷裏,拿外套裹住孩子,轉身,輕輕說了句:“為人師表,你真髒。”


    肉肉哭了一路,一直晃阮寧,“姐姐,什麽是改嫁啊,什麽是拖油瓶,她為什麽要那麽說媽媽,說你啊?”


    阮寧鼻子也有些酸,被肉肉晃得眼花,一屁股坐在橋頭的石墩上,看著清淩淩的水,想了好一會兒,才給出幾句謹慎的解釋:“當一個人因為別人而生氣的時候,總會想盡辦法用難聽的話去攻擊人,讓別人也不舒服,這是一種本能反應,你不要因為那些不好聽的話感到難過。姐姐像寶寶這麽大的時候,也有一個家,那個家裏有疼我的爸爸、媽媽和爺爺,後來我爸爸去了一個特別好的地方,我和媽媽沒有了家,一直找啊找,直到找到叔叔,找到寶寶,找到另外一個家。”


    肉肉問:“什麽叫沒臉的事?”


    阮寧搖搖頭,“她隻是覺得奇怪,我為什麽跟著媽媽,才有了無端推測,姐姐沒有做過。”


    “那你爸爸回來了,你還回去嗎,姐姐?”


    阮寧用袖子蹭了蹭眼,低頭說:“他不肯回來了。不過有一天,等你長大了,能照顧媽媽和叔叔了,我就回家,等著他。”


    “等著他做什麽?”


    “給他做一頓好吃的飯,買一束漂亮的百合花,把窗幾收拾幹淨。如果他哪天想我了,跟著月亮走,回來就能瞧見我。”


    阮寧並沒有隱瞞,一五一十地說了這件事,阮寧繼父、媽媽帶著阮寧姐弟去學校投訴,因為有監控,投訴結果很快出來了,小梁老師被罰了三個月薪水,肉肉也換了班級,這件事情得以順利解決。阮媽媽問小同學,覺得委屈嗎。阮寧撓撓頭,又搖了搖頭,但沒說話。


    阮媽媽笑了笑,心知肚明,這是還氣著呢。中午煮了一桌菜,有阮寧愛吃的紅燒肉,小同學很快就歡快起來,和弟弟滿院子撒歡。


    阮寧心裏其實沒想太多,聽到那種話誰都不會開心,隻是,都……習慣了。人世總是這麽嘈雜,習慣習慣就好了。碰到消化不了的,再消化消化也就好了。在乎的人,吐出的話才像秤砣,墜到心裏消化不了,不在乎的人,一定能消化。


    馬上要上大四了,麵臨考研找工作,阮寧打算在學校外麵租個單間,安靜學習一段時間。趁著暑假時間長,倒是做兼職掙租金的好時機。


    小鎮古色古香,最發達的產業大概就是旅遊業和糕點鋪子了。她跟著鄰居一家的糕點鋪子幫工了幾天,可是笨手笨腳的,倒也沒做出什麽成績。鄰居叔叔挺不好意思地對阮寧繼父說,你看要不要讓妞妞再找個好地界兒,她一個大學生在我這兒也怪委屈的。


    阮寧聽說了,臊得不好意思,第二天就回家待著了。叔叔在家背著手來回走了幾回,後來出去了一趟,回來時說鎮上水橋前旅行社倒是在招暑期工,阮寧哪裏不知道叔叔剛剛是找人說情去了,抱著昨天做廢的幾塊糯米糕,頂著猴子屁股一樣的小臉,低著頭去了。


    旅行社不大,規矩卻不少。第一,不準遲到早退;第二,管好嘴,管好手;第三,遊客滿意率百分之九十九以上,才有工資。至於這個任務完成率,又列了七八十來條,看得人眼暈。阮寧這個職位是導遊助理,說白了就是幫著導遊跑腿幹些苦力,比如集合遊客,照顧行動不便的遊客,要錢購物時替導遊挨罵等等。不過薪酬倒還好,一天三十。


    阮寧跟著的導遊是個年輕姑娘,約莫比她大個三四歲,大學畢業沒幾年的樣子。瞧著對別人都十分和氣,唯獨對阮寧,沒一點好臉色,橫挑鼻子豎挑眼。阮寧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得罪上的,後來有一次,聽她和遊客聊天,無意間提及,她親妹妹是s大畢業的,在做幼師,阮寧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原來梁子結在這兒了。雖說鎮子不大,但也有幾千戶人,怎麽就這麽巧。可見她最近運氣確實不怎麽樣,小概率事件到她這兒,跟喝稀飯一樣隨意。


    阮寧跟過四個團,每個團三天,最後一天上午安排的項目都是逛小鎮特色店鋪,品嚐特色糕點,說穿了也就是整個旅遊團導遊油水最豐厚的來源。但凡導遊帶遊客到哪家買東西,這家主人總要給些抽頭,買得越多,抽得越多,這似乎已經成了國內旅遊行業不成文的規矩。遊客們也都漸漸心知肚明了,有些大方的多買些,有些不肯妥協的也就不大樂意買,導遊到了這會兒就厲顏厲色,弄得遊客十分尷尬。阮寧看著心裏也不舒服,可是她去打圓場,反而被罵得狗血淋頭,倒像是火上澆油了。阮寧漸漸不再吭聲,隻是遊客買了什麽價格虛高的,她總是背著人提醒一下,良心這才過得去。


    小同學的生日是八月份的開頭,獅子座的尾聲。到接第五個團的時候,恰好就要到她的生日了。阮寧照例在鎮上彎彎的拱橋前等著遊客的大巴,她舉著小旗子笑容燦爛,推開車門的一瞬間,卻被一雙大手啪的一下推到了一旁,隻見兩月未見的老同學顧潤墨擰著一張臉問:“廁所在哪兒?”


    阮寧“啊”了一聲,趕緊指了指,顧潤墨像一團烏雲瞬移。


    憋尿憋得走姿都飄了。


    慢慢地,大巴中的遊客魚貫而出。走在最後的是一個戴著墨鏡和口罩的少年,個頭高挑掐尖,裹得嚴嚴實實,不停咳嗽,像是感冒了。她看了一眼,也沒大注意。隻顧著琢磨顧潤墨為什麽會莫名其妙地出現。跟著大爺大媽熊孩子團一起三日遊絕對不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哥的作風。


    顧潤墨返回,才有了點笑臉,那種他貫有的好看但實則不帶幾分善意的微笑。他似乎一點也不驚訝瞧見的是阮寧,隻說:“澄澄說你暑假在旅行社打工,我還在想,會不會碰上。這不,巧了。”


    他說巧了的時候,語氣有點子癢癢的戲謔。


    之後微微頷首,就算打過招呼了,徑直朝戴著口罩的少年走了過去,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麽,少年點頭,二人就不痛不癢地站到了隊尾。


    阮寧心猜,感冒的這位又不知是誰家的公子。


    大家遊園子,他們也遊,園子有高木,羊腸甬道,樹枝子逼仄,刮得小公子們臉疼;大家逛舟子,他們也逛,水波蕩漾小公子們暈得小臉煞白;大家涮鍋子,他們也涮,南邊的鍋子濃油赤醬,不比北方的清湯,吃得小公子們捂嘴直說上火牙疼;大家喝米酒,他們也喝,猛一揭油紙,米酒醇厚熏得老頭老太太們半醉,這回小公子們倒坐住了,喝得麵不改色心不跳,直說寡淡。一嘴寡淡,可見平時喝了多少紅白相間,享了多少人間富貴。


    除了倆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團裏還有個抱著魚缸子的熊孩子,小魚缸裏養了隻小鱉,烏皮油亮,寶貝得不得了,誰都不讓摸。可小鱉不老實,總爬出來,單單阮寧就趴座位底下找了好幾回,折騰一身汗。到了傍晚,把大家送回賓館,阮寧還沒鬆一口氣,熊孩子又鬼吼鬼叫,小鱉再次逃獄成功。阮寧歎氣,摸啊摸,在副駕駛座位上摸著了,略微掃了一眼,發現導遊平時放錢的腰帶落在了車上。正想喊姓梁的導遊,卻被小鱉張大嘴叨了一口,她嗷了一聲,把小鱉甩出了幾米,熊孩子不樂意了,又捶又踢阮寧,阮寧趕緊拾起鱉抱著熊孩子火燒火燎到一邊哄去了。


    也不過是幾分鍾的事兒,那邊小梁導遊就尖叫了,直嚷著:“我的錢呢錢呢!誰拿我的錢了!!”


    阮寧遠遠地應了句:“梁導,去副駕駛,您落那兒了!”


    小梁導遊心稍安,跑去副駕駛,座位上卻已經空空如也,她怒氣衝衝地問阮寧:“小阮,你怎麽知道在副駕駛的?”


    阮寧答:“剛剛拾東西時看見的。”


    “你走了之後還有人過來?”


    “沒瞧見呀。應該是沒了吧,遊客都剛剛進賓館。”


    “我去問問大家,你先別回家。”小梁導遊深深看了阮寧一眼,然後挨個敲門去了。


    阮寧總覺得有點不安,小鱉的小爪子在她手心劃拉著,刺刺的。


    過了一會兒,小梁導遊臉色凝重地走了過來,隻輕描淡寫沒好氣地說了句:“拿出來吧,現在拿出來我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阮寧傻眼了,“啥?”


    小梁導遊像是忍了好一會兒了,點著阮寧說:“我問過好幾家人,都說最後一個從車上下來的就是你,除了你,還有可能是別人拿的嗎?”


    阮寧臉一陣青一陣紅,氣得直哆嗦,“我沒拿你的錢!”


    小梁導遊推了阮寧一把,把小同學推地上了。她聲音變大了:“那我們就去派出所說說去,我不跟你這賤丫頭吵!可算知道你爺爺奶奶為什麽把你趕出來了,原來是有這髒毛病!就這樣,還誣賴我妹妹呢,一家子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好嘛,這是新仇加舊恨了。


    阮寧氣得渾身發抖,伸開雙臂,“你倒是搜搜,看我拿了沒?”


    小梁導遊冷笑,“那麽大的錢包,換成傻子,偷了也不會藏身上。”


    阮寧想了想,忍住眼淚,對小梁導遊說:“我剛剛在陪小鋼鏰玩,我拿沒拿錢包,問他就知道了。”


    小鋼鏰就是養鱉的熊孩子。


    小梁導遊啐了口,惡聲惡氣:“小孩子知道什麽,你隨手塞到哪兒,他看得見麽!”


    隨即,掐起阮寧的胳膊,大聲嚷嚷:“大家都來看小偷,z大的小偷,沒爹教沒娘管的小東西,偷了錢逮住了還不承認!”


    路過的行人都愣了,圍成了一團,指指點點起來。


    阮寧長這麽大,第一次百口莫辯。


    她想要掙開眼前女人的手,卻怎麽也掙不脫。小同學情緒終於崩潰,眼睛像剛鑿開的泉眼,一直湧著淚水。她哭著說求求你放手,求求你了。小梁導遊卻似乎覺得小女孩服了軟,越發得意,罵罵咧咧,話說得更加難聽。


    “嘛呢,都有病是吧!”小白臉顧潤墨一覺踹開旋轉門,指著小梁導遊,眉眼溫存,語調卻陰森,“你吵個鬼!少爺累了半天,還沒躺三分鍾,就聽你在這兒潑婦罵街!偷偷偷,偷你什麽了!張嘴就是小姑娘偷你了!”


    阮寧一把鼻涕一把淚,瞅著顧潤墨就跟瞧見菩薩似的,平時怎麽沒見他這麽慈祥。


    小梁導遊被罵得暈了,知道這是個不好惹的脾氣,聲音軟了幾度:“哎喲小顧你不知道,阮寧偷了錢包。”


    顧潤墨翻了翻眼皮,“她沒偷。”


    小梁導遊不樂意了,“大家都看見了!”


    顧潤墨沒好氣,“我說梁導你是不是傻!大家隻是說她是最後從車上下來的人!不是說她偷了錢!她要是偷了錢會告訴你錢包在副駕嗎!”


    “這還不夠證明是她偷的嗎,最後一個下來的人,她也說她見過錢包了。”


    顧潤墨自認在園子裏是個頂文弱頂溫柔的公子哥兒,自認最是與世無爭和氣的人兒,為了好友,連應澄澄這樣空有美貌的二貨也咽得下嘴,足以證明他是何等不挑食何等氣度,可是一到討債的三表叔和阮寧麵前就破功。


    顧公子恨得牙癢癢,戳著阮寧的額頭,笑得越發溫柔,語氣卻益發狠毒:“你上輩子是不是得了豬瘟掛了才投的胎,命裏帶瘟的,每次都倒黴得這麽缺心眼、這麽沒技術含量!”


    阮寧被吼,悲從中來,坐在水泥地上哭得不抬臉。


    顧潤墨卻懶待理她,拉著小梁導遊到車前,“不是除了遊客,就剩下你和阮寧,這車上特麽還有一個大活人!”


    小梁導遊斯巴達了,暈乎乎地問:“還有誰?”


    “沒有他誰給你們開車呀大姐。”


    後來,經過派出所調查追問口供,果然是大巴車的師傅拿的,說是和小梁導遊關係好,拿走隻是和她開開玩笑,當然,這話小梁導遊信不信,大家都不知道了。之後,小梁導遊覺得挺不好意思,還拿著禮品去阮寧家親自登門道歉。


    顧潤墨扮演柯南的時候說得挺順嘴,這會兒萬事水落石出,才有些淡淡的心虛。他問帶著口罩的感冒少年是怎麽知道的真相。


    少年淡淡開口,聲音十分嘶啞:“看見了。”


    他站在窗口,親眼看著司機拿走的錢包。


    顧潤墨啼笑皆非道:“敢問三表叔,大巴車有什麽好看的?”


    少年摘下口罩,不鹹不淡地反詰:“你怎麽知道,我看的是大巴車。”


    旅行的最後一天,照例到了糕餅鋪子。


    阮寧對顧潤墨二人十分感激,所以他們挑選了什麽禮物,她都跟在後麵屁顛屁顛地抱著。


    “誒,不要拿那個,那個太甜,不好吃。”阮寧看著戴口罩的少年撿起一塊白糕,熱心地指點。


    少年“哦”了一聲,又從隔壁的匣子拿出一塊丹紅色的糯米糕,撕了一半,遞到阮寧嘴邊,阮寧有些不自在,可是手上東西太多,騰不出來,便微微躬身,道了聲謝,咬了一口。


    “好吃嗎?”少年聲音十分沙啞難聽,帶著鼻音。聽得出來是重感冒。


    阮寧點點頭。


    少年嘴唇貼合口罩的部分,微微勾勒出了笑意。


    少年在幾間糕餅鋪子走得慢慢悠悠,看到什麽就往阮寧口中塞一塊,看著小姑娘鼓鼓的臉頰,心情莫名便開朗了許多。


    最後,淡淡問了句:“吃飽了嗎?”


    阮寧莫名其妙點點頭,少年從褲子口袋中掏出一個精巧鏤花的小盒子,放到了所有禮盒的上麵,沙啞開口:“給你的。”


    阮寧懵了,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啊,是澄澄托你們捎的生日禮物,是嗎?”


    少年頸子有些僵硬,許久,才點點頭。


    送團離開的時候,阮寧和大家一一擁抱。人常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這樣三日的緣分,也不知道是上輩子修了多久得的。


    她抱到小鋼鏰便準備鬆開,然後被重重攬在一個懷抱裏。


    阮寧哆嗦了一下,隻覺得這把力氣十分大,擁抱帶了刀子的氣息。她尷尬得不知道手往哪裏擺,因為拍過這少年的後背又放下,他卻似乎依舊沒有停下的意思。隻是許久許久之後,這擁抱慢慢地隻剩下暖意和溫存的時候,少年卻麵無表情地單手推開她。


    分別兩廂,顧潤墨怪三表叔對小姑娘太失禮貌,三表叔卻淡淡說:我想她了。


    顧潤墨攪亂一池春水:平時怎麽不見你抱?


    三表叔說:平時瞧著煩人,並不大想= =


    平時哪裏敢相思,隻是麵目遮掩,才能微末放肆。春光乍泄,幸而迅速收攏闔上,否則,一如洪水決堤之時,隻怕連他也不知如何收場了。


    阮寧打開鏤花的小盒子,瞧見一對茜草色的珍珠鑲鑽耳釘。


    這對耳釘似乎在哪兒瞧見過,隻是顏色不同。


    禍事未出,一切前因隻似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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