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衡麵上從容不迫。


    心裏那是相當震驚。


    好生的一個帝王袖子就這麽...


    斷了?


    怎麽斷的,和誰斷的?


    謝衡眼睛微眯,在快速鎖定人選。


    嘶!


    難道是...小田?


    當朝帝王x禦前太監。


    也不是沒可能...


    愛情這東西就是很神奇,畢竟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嗯,就是有點瘦了。


    這要是出書,他絕對看!


    但,可惜,沒人敢寫當朝帝王的風流韻事。


    不過有人敢寫古時的帝王風流韻事,有好像有過這款?


    回去讓謝十三找找。


    誒,等等!


    人選不對!


    謝衡快速反應過來,這要真是小田的話,就林旻這情況還需要他來勸嗎?


    早已巫山雲雨,春風一夜值千金了好嗎。


    不論帝王喜歡誰,袖子為誰斷,總有辦法把人弄過來...


    總不能是離譜到林旻搞個斷袖還得給他匯報一下,他同意了他才搞?


    這不合理。


    林旻還沒軟弱無能到斷個袖還得爭取他的同意。


    那就是...


    帝王喜歡的人,嘎了?


    還是,不能喜歡?


    忽然,帝王低低的笑了笑,因為笑意,胸腔震動,謝衡覺得...對方有點開心。


    林旻有種和“老父親”談心的快樂,他用下巴戳了戳帝師的肩膀:“那老師不好奇那人是誰?”聲音低低的,酥酥麻麻,仿佛鑽了腿似的要往人心裏鑽。


    謝衡內心感慨,曾經的孩童如今...


    長大了。


    也懂了大人們明白的,情情愛愛。


    他語氣溫和:“你說。”


    對方不買賬,並鬧脾氣:“感覺老師好平淡,不是很想說了...”


    謝衡:“............”


    我很好奇,真的!


    “陛下不想說就算了吧。”


    林旻:“............”


    你這一句話真好用,真的。


    他的聲音忽然低落下來,輕輕閉著眼:“老師...我愛的人,死在我最愛他的時候,我留不住他,也抓不住。”


    萬千落寞,比凜冬的月色還孤寂,無端端的讓人感覺身處雪山之癲。


    寒冷,凜冽,孤寂...


    生生不息,周而複始。


    謝衡一愣,林旻的絕望好像透過呼吸被他吸入胸腔,唇顫了顫,他靜了好一會才在那沉重到近乎絕望的情緒裏找到自己的聲音。


    他不懂這種情到深處的絕望,隻能知道林旻很絕望。


    高高在上的帝王...在絕望。


    謝衡低聲問:“他是,怎麽死的...”


    帝王無助的抱著他,年輕有力的身軀在顫抖:“...三年前,寒山寺,那年的桃花開得格外的豔麗...”


    他呼吸變地急促,闔上的眼睫顫抖。


    “老師...”


    “我親眼,看著他走的...”


    “我救不了他...”


    “救不了!”


    “緣塵就死在我麵前...”


    緣塵?


    林旻竟然喜歡緣塵!?


    謝衡知道這個人,寒山寺的大師,和尚一個,如果不死應該和他一樣得三十多歲。


    謝衡對這人的印象就是即使頂著一顆會發光的禿頂,看起來還是芝蘭玉樹溫潤如玉的,會念經,會講大道理(扯淡),頗受京城百姓喜愛,活脫脫一副大師範。


    但謝衡不大喜歡和尚,因為他討厭禿頭。


    扯遠了。


    怪不得帝王在前幾年時總往寒山寺跑,說是誦經念佛喜歡寒山寺的清幽安寧,原來是——


    求心靜。


    謝衡是真沒想到林旻會喜歡上一個老禿頭,三年前帝王才多大,那禿頭多大?


    二十七。


    再來個三五歲就可以生一個林旻這麽大一個兒子了...


    帝王x和尚。


    差距10歲。


    謝衡覺得這人生是有些操蛋的,腦瓜子嗡嗡的,他拍了拍林旻的腦袋,也說不出什麽有水平的話,隻能幹巴巴的說:“...節哀順變,人生不能複生...”


    想了想實在太幹癟了,他繼續補充:“我能理解你...”


    把下巴擱他肩膀上的帝王是蹭一下就把頭抬起來了,就像——病中垂死驚坐起。


    他繼續:“...這種,為心愛之人守身如玉的想法。”


    林旻看他,眼角有一抹紅,似晚霞的殘留,像是偷偷哭過,讓他這張...


    怪好看的臉,更加好看了。


    “...老師是怎麽理解的?”


    “是也曾...喜歡過誰嗎...”


    那顫抖的聲音裏還帶著難以察覺的哭腔。


    看他這樣,謝衡心裏唏噓。


    果然,碰了所謂的愛情,人就會變不幸。


    看,林旻曾經是一個多麽快樂的小男孩,如今難過成這個鬼樣子。


    還希望身為老師的我和他一樣吃愛情的苦。


    雖然很殘忍,謝衡還是說:“臣無心情愛。”


    這愛情的苦還是你一個人吃吧。


    那破爛玩意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果然,這話一出,帝王更破防了,他直勾勾的盯著謝衡片刻,翻麵了,轉身去抱床柱子...


    抱得死死的,喘氣聲低沉又粗眾,脊背在微微顫抖。


    謝衡:“...............”


    終歸是半個便宜兒子。


    帝師大人也不忍心看帝王一直吃愛情的苦,他提議:“臣這就是去找點佛經來,讓陛下睹物思人...”


    謝衡還沒起身,就聽見帝王說:“...不用,我把他舍利放床邊的櫃子裏了...”


    據說,緣塵死時,留下了一顆舍利子,被放在寒山寺。


    謝衡緩緩地,轉頭看了眼被關閉的窗戶,這...骨灰放床頭...


    是不是有點驚悚了?


    他沉默片刻,繼續:“那臣送你回寢殿吧。”


    回去睹物思人。


    效果肯定特別棒。


    帝王沉默起來,僅僅一瞬間,他就靜了下來,坐在那裏,宛如雕像,不知道過了多久。


    林旻用指尖揩下從額上滑落的汗珠,他的臉頰潮紅,人卻很靜:“老師,你...不覺得,我這樣有違天理倫常嗎?”


    謝衡在凝望著林旻,忽然喉嚨一癢,低低咳嗽起來,以拳掩唇,掌心再攤開時,一抹血痕悄無聲息的出現。


    他眉眼無動於衷,反而放下手掌對林旻笑了笑,眉眼溫和:“陛下,你曾經的那些糾結和疑問,已經隨著緣塵大師的逝去,一並埋葬。


    現在糾結這些問題,沒有意義。


    你的人生還長。”


    在他咳嗽的時候,委屈的帝王終於是不繼續抱柱子了,反而是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謝衡說話的時候,帝王的眼神很難過,難過眸中有一閃而過的淚光,他說:“老師,有些事情是忘不掉的,我想知道...


    但我找不到答案,我也不知該找誰去問這個答案,思來想去...


    隻有你了。”


    都這麽說了,謝衡還能拒絕嗎?


    不能。


    他現在已經不是萬人之上的權臣,老大換人做了。


    俗話說得好,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於是,帝師勉強給帝王答案:“陛下,你從臣口中得到的答案,那隻能代表臣對此事的看法,並一定是你所求的那個回答。”


    前奏鋪墊好。


    謝衡說:“陛下喜歡誰,那是你的權利,無人幹涉,若說天理倫常,天並不會因為你喜歡一個男人就那麽塌下來。


    理,什麽理規定的男人不許喜歡男人,誰定下的,又是誰的理。


    說到倫常,你們沒有血緣關係,喜歡便喜歡了。


    喜歡二字,是你的自由。


    你喜歡誰,臣也不會幹涉。”


    他的答案,好像不是帝王心中的答案。


    林旻聽了之後,沉默良久,對謝衡說:“老師的話,總有些令人茅塞頓開的道理,時間不晚了,老師就在宮裏歇下吧...”


    “是。”


    到最後,帝師也沒說出自己進來的初衷——勸帝王娶妻生子。


    大抵,往後他再也不想操心帝王這方麵的事情。


    ...


    謝衡確定在暖閣歇下,謝十三就被放了進來。


    “少爺,公子還在外麵等你。”謝十三敬職轉告。


    對於這個弟弟,謝衡在心裏輕歎一聲:“告訴他,有話就趕緊說,晚了,可就說不了。”


    他壓低聲音:“去查一下六年前至三年前陛下去寒山寺的頻率,以及,陛下在寺廟裏一般在做什麽。”


    “明白。”謝十三從來不問為什麽,隻會主子說啥是啥。


    這一夜。


    謝衡睡的並不安穩,或許是因為這不是他常年睡的寢殿,或許是因為能聽見若有若無的粗重喘息聲。


    禁藥的滋味,也許真的難挨。


    也是這一夜,禮部尚書顧氏滿門下獄。


    不論是宮裏的還是府邸裏的,就連個打掃丫鬟,都被抓了起來。


    謀殺陛下,這個罪名太大,沒有人敢馬虎。


    甚至當這個罪名出現時,顧府是兵部侍郎親自帶人去抓捕,不落一人,暖閣上下的人無一幸免。


    一夜驟變。


    小年夜這一天,帶著淡淡地血色。


    張大人作為陛下重臣,是天沒亮,就接到辦案旨意。


    陛下被謀殺!


    這可是驚天大事!


    他作為刑部尚書,當然不能讓凶手逍遙法外,由於牽扯皇室,張大人專門提議讓一位宗室子弟一同查案。


    帝王很隨心所欲的派來——


    鎮遠侯.林修遠。


    張大人:“?”


    這樣也行?


    林修遠對上這眼神不服氣:“咋不行,我太奶奶是長公主,我們都隨太奶奶姓。”


    張大人一愣,而後一拍大腿想起來!


    哦,對,都快忘記了你們林家雖然能打,戰功斐然,但長輩癡情,非得入贅公主府,都快忘記了你們也算宗室...


    張大人笑了笑,用手捋胡子:“侯爺請。”


    關於謀殺一事,刑部可謂是拿出12萬分的精神來辦理,事關帝王,眾官手段雷霆萬鈞,管你是男是女是什麽身份一律按嫌疑犯看待。


    僅僅過了一天,第二日時,刑部直奔謝家謝家二少爺“請”到了刑部大牢。


    眾所周知,一個大家族的庶子庶女是少不了的。


    所以當這位謝二公子在大堂裏淡淡陳述事實——“我大哥是當朝帝師,父親是當朝太傅,你們闖入謝家強行將我帶至於此,本官好歹是六品翰林,你們如此待可有陛下旨意!可將律法放在眼裏!”


    張大人麵無表情俯視他:“謝文,你和顧家大姑娘是什麽關係?”


    謝文擰眉,傲然而立:“什麽顧家大姑娘,我已成親,怎麽會和什麽顧家大姑娘有關係。”


    林修遠磕著瓜子,哢嚓哢嚓——“就那誰,顧家庶女,顧明遙,今年十八歲,半年前從鄉下莊子回來那個女子。”


    他繼續哢嚓哢嚓——


    “據顧明遙交代,是你向她保證,你會讓顧熙傾名節盡毀,為她出氣。”


    他眼睛越來越亮:“你為什麽要幫顧明遙出氣,你愛慕她?”


    謝文瞳孔一縮,依舊保持文人風骨:“荒唐,我一介清流文官,怎麽會如此糊塗。”


    “很好,他不招。”他對張大人說:“你要怎麽辦?”


    張大人:“...上證據!”


    林修遠繼續:“要是他死不認賬呢?畢竟就一些詩一些小物件啥的。”


    張大人深吸一口氣,擠出一個笑容來:“那侯爺想如何?”


    林修遠嘿嘿一笑:“直接動刑,牢房裏的酷刑先給他來一遍!”


    謝文臉色一白,強撐著說:“聽聞鎮遠侯與家兄關係頗好,你如此慫恿...莫不是,欺我謝家人?”


    麵對謝文的質問,林修遠毫不在意地繼續嗑瓜子,隻聽“哢嚓”一聲脆響。


    他漫不經心地回應道:“瞎說什麽呢,我隻是想盡快幫破案,恰巧看你不大順眼罷了。


    還有吧,你也別一個家兄家兄的叫了,這些年就屬你跟著其他人在後麵給帝師添堵添的最歡。


    他推一個政策,你跟著別人堵一回,他真不認你這個弟弟。”


    謝家這些年來,一直和謝衡保持著中立的狀況,仿佛當年的決裂誰也不會就那麽輕易揭過去,謝家有沒有揭過去大家不知道,但帝師沒有揭過去,他一直對謝家冷冷淡淡,不親近也不疏遠,那情分淡的,就像...


    官場同僚。


    張大人語重心長的和謝文說:“謝大人,你要知道,此案,關乎陛下龍體,旁人是不會插手的,你還把該交代的都交代了,免受皮肉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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