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點兒、慢點兒!”福忠招呼道。


    福旺帶著馬車來接師傅,從屋裏抬出一隻不大的箱子。


    一共織了六段錦,四匹純色,鮮紅、鮮黃、靛藍、紫色,兩匹彩色,其中一匹漸變色、一匹七彩色。


    福忠要了鮮紅、靛藍、漸變色,給蘇櫻留了鮮黃、紫色、七彩色。


    另外還有兩個木匣子,裏麵裝了各色彩繭,隨著錦緞一同送走,為防止裏麵的蛹破繭成蝶,熏蒸後曬幹處理過。


    還有一壇子冬瓜糖,福旺不用說就知道這些是送往京城的。


    阿棠帶著小桃騎馬,阿櫻趕著牛車,帶著老太太、杜氏、楊春華、韋氏。


    來到村口,好幾輛牛車等著,漢子們趕著,載著村老及各家婦人進城。


    孩子要去遊學,給孩子送些穿的,見孩子一麵,叮囑一番。


    阿棠帶著小桃先去了趟青石山、再去金風寨的路上,挨著通知各家有孩子要去遊學,到路口集合。


    牛車隊路過時載上,浩浩蕩蕩往城裏去。


    “我來!”蘇老二將蘇櫻擠開,衝楊春華笑笑,“娘子!最近可還好?”


    “甚好!”楊春華看著丈夫灰撲撲的衣服,伸手拍打,身上立馬彈起一股煙塵。


    蘇櫻笑嘻嘻跳下車,去跟鄭娘子她們擠一車。


    蘇老太太坐牛車上,好奇的東張西望。


    去年初秋到時,山路崎嶇,極其難走。


    這才多久,一家人坐牛車出來,瞧瞧這幹淨、堅硬的道路!


    老太太心中湧起自豪,這是自家老二帶領大家修的!


    在荒溝村,老太太現在嘚瑟的不行,三個兒子有所作為,能力非凡。


    孫輩裏幾個大孫子都找到出路,如今小的兩個孫兒也要去遊學!


    二兒媳有孕在身,家中又要添丁進口。


    老太太覺得日子有盼頭,整個人精神煥發,走路都帶風。


    在路口接到楊大郎等,上了車人人興高采烈,談笑風生。


    進了縣城,往縣衙去。


    街道上人來人往,農忙剛過,大家又出來忙碌,售賣粉條、蜂蜜。


    街道上依然有不少車隊、商旅,也冒出許多衣衫襤褸的婦孺,端著破碗追著人要錢要飯。


    有個婦人抱著孩子,麵黃肌瘦,懷中孩子蔫嗒嗒的,餓得眼睛都睜不開。


    “油條、油條、四文一根!”牛二媳婦的攤前,婦人們邊吆喝,邊收拾碗筷。


    “米糕、米糕!一文錢也賣!一文錢也賣!”米糕老漢大聲吆喝。


    邊上遠遠站著一群穿著破爛的孩子,貪婪地聞著誘人的香氣,眼巴巴望著油條攤、米糕攤流口水。


    怎麽回事?突然冒出這麽多窮人?聽口音不像是本地的。


    “老伯,來兩籠米糕。”蘇櫻下車。


    “哎喲,女娘,好久不見,可算有空了!”米糕老漢將一籠米糕切割成小塊。


    “來,吃吧!”蘇櫻拿起兩塊米糕,遞給要飯的婦人。


    兩眼無神的婦人呆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姐,吃吧,孩子都餓壞了!”蘇櫻將米糕塞給婦人。


    “謝謝!”婦人聲音暗啞,將米糕喂到孩子嘴裏。


    氣息奄奄的孩子聞到米糕味兒,猛地睜開眼,雙手抱住母親的手,大口啃著米糕。


    “慢點兒、慢點兒!小心噎著!”蘇櫻忙招呼道。


    餓的實在厲害,孩子沒吃兩口,噎得眼睛一翻一翻。


    “阿姐,端碗豆漿來!”蘇櫻衝牛二媳婦喊道。


    牛二媳婦早已見到蘇櫻,都忙著,點了個頭,還沒顧上說話。


    聞言端來一碗豆漿,孩子咕咚咕咚喝下,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


    “多謝恩人!”婦人抱著孩子跪下。


    “快起來,阿姐!”蘇櫻將人拽起來。


    邊上的孩子們默默靠攏,盯著蘇櫻手上的米糕。


    “去吃吧!老伯,算我的賬!”蘇櫻對孩子們道。


    “呼啦!”孩子們圍住米糕老漢。


    “別急、別急,都有、都有!”米糕老漢挨著發放。


    “阿姐,你來自哪裏?怎流落到此地?”蘇櫻請那婦人坐下,端過一碗豆漿。


    “我們是河北道的,去年初冬霜災,冬小麥全凍死,開春沒了收成。


    家中沒有積蓄,能吃的吃光了,眼瞅著活不下去,聽聞嶺南道是糧食專署區,朝廷鼓勵農人來墾荒,減免三年稅賦,我們邊逃荒過來。”


    婦人大口吃著米糕,狠狠吃了幾口便停下,將剩下大半塊揣懷裏。


    “從河北道逃荒過來?”蘇櫻很是驚詫。


    河北道距離這裏幾千裏,一路上陸路、水路不停轉換,還要經過荒山野嶺,他們怎麽過來的?


    光是一路上的吃喝就不得了,有這些,不如在家鄉周邊討生。


    “是啊,來了不少,路上病死、餓死的不少,我們挺過來了。”婦人說著,木然的眼中閃著一點兒亮光。


    “你們怎麽過來的?”蘇櫻覺得這些難民不簡單。


    “有位大客商的商船南下,將我們帶下來,不然我們哪能這麽快到這裏?


    都說嶺南山高路遠瘴氣多,果真如此,好多熬過路上暈船,卻沒熬過嶺南瘴氣。”婦人苦笑。


    自己一家十幾口人,已經死了五六口。


    蘇櫻一聽大客商,隱隱猜著是福忠、胡二郎,隻是既然人弄到這裏,為何沒人管?


    “縣衙沒管嗎?”蘇櫻問。


    “管了,我夫君和幾個小叔子在工地修路,換取一日口糧。”婦人道。


    “你們人多嗎?”蘇櫻心裏盤算著。


    兄長也在縣衙,不可能不管,難道是難民太多,縣衙吃不消?


    “不清楚,從家鄉逃出來,一路上不斷有人加入,可路上也不斷有人死去,不知道有多少到這裏。”


    婦人隻是裹挾在其中的普通農婦,自己都活不了,哪還關心得了那麽多?


    附近的難民得著信,都朝這裏湧來。很快米糕老漢、牛二媳婦攤上東西全賣光。


    蘇櫻把米糕、油條的賬結了,帶著牛車往縣衙趕,福忠的馬車跑得快,早就不見蹤影。


    要了解情況,隻能去縣衙找胡縣令、胡二郎和兄長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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