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麵積寬廣,約略相當於十個陌宅。


    門前鎮魘的石獅子,足有兩丈高,兩尺寬,七尺短長。


    怒目咆哮,氣勢驚人。


    靈舟停在雲朵邊緣,即便收縮成樹葉大小。


    蘇夜猶記得初次隨陌島主回家時,那條翻卷出的雲徑,不由心生疑惑:


    “在自家尚且如此,怎的到了別處,反倒變得謙謹?”


    白府的丫鬟站在城門般寬廣的石門前,瞧見輪值島主,急忙迎上前,納頭便跪道:


    “島主大人,您可千萬要救小女子一命。”


    說著話,眼裏的淚滴像斷線珍珠,撲簌簌滾落到下巴處。


    陌島主麵現為難。


    虛伸出雙手,柔聲道:


    “你先起來,咱們先看過白公子的屍身再說。”


    丫鬟緩慢站起身形,用綢緞麵的衣袖,擦拭掉臉頰上的淚滴。


    “三位請進。”


    蘇夜進門時,凝神感應,並未察覺到屬於妖邪的心弦。


    風妖鈴也是靜止不動。


    此間的命案,非是來自妖患,而是人禍。


    “翠兒,你是何時發現你家公子亡身?”陌島主隱藏起愁容,靜下心來辦正事。


    喚作翠兒的丫鬟,不緊不慢地跟隨在陌島主側後方,恭敬回道:


    “大約半個時辰前,小女子聽到公子房間有異響,曾過去探問,卻被痛罵一頓。”


    “何種類型的異響?”陌島主繼續追問。


    “嗤嗤嗤……”丫鬟牙關並攏,試著模仿那種聲音。


    “七彩毒蛇,還是腐蝕毒煙?”


    “沒有煙氣。”


    “這倒是奇了,”陌島主沉吟道,“沒聽說過白公子,有養毒的癖好。”


    “小女子也未曾見過。”丫鬟語氣堅定。


    陌島主轉頭看向蘇夜,問道:


    “可有妖氣?”


    他所說的妖邪,並非尋常妖物,而是潛藏在夢幻與真實之間的奇特邪祟。


    蘇夜搖了搖頭。


    他有模糊預感,今番可能會遇見那位叫白無涯的奇才。


    太過招搖,反會對計劃不利。


    故此靜默無聲。


    說話間,四人進入門外懸掛白綢的正屋。


    剛邁過正屋高達尺餘的門檻,便感應到一股熟悉氣息。


    “這小子……”蘇夜不禁眉頭輕皺。


    白無風躺在靈床之上,身上蓋著白布。


    他的妻兒身穿孝服,跪在靈床邊慟哭。


    “夫人,你可曾動過他?”陌島主問向白夫人。


    白夫人抬起頭,回道:


    “妾身吩咐丫鬟,擦拭掉了夫君七竅流出的鮮血。”


    整理遺容,無可厚非。


    隻是於追查死因,卻有莫大幹擾。


    蘇夜隻在黃豹處,習得追索探案的皮毛。


    幸得有熟悉氣息,方能心中有底。


    陌島主追問道:“你可曾用雙龍玉麵鏡,照過白公子?”


    “照過。”白夫人答。


    “看到了何種景象?”


    “他捅了自己一刀,然後有道黑影,順著傷口進入體內。”


    陌島主眉頭輕皺,遲疑問道:


    “黑影……家裏的探妖盅,可曾有響動?”


    “未曾響過。”


    “如何便有黑影?”陌島主雙指揉捏下巴,兀自呢喃沉思。


    話音剛落,正屋中陡然出現一片青羽。


    伴隨一聲清脆輕響。


    一位身長九尺,玉麵長衫的俊朗修士,出現在眾人視野。


    白色道袍,玄色罩衫,太極玉冠束發,丹鳳眼隱含精光。


    剛出現,便奪走了屋中的勢。


    成為全場焦點。


    ————


    白無涯坐在太師椅,觀瞧手中玉竹簡。


    其上用雋秀行楷,羅列出白無風遭受的傷害。


    記住所有信息,指尖即便生出一團青色烈火,將之焚為灰燼。


    “你是何人?”白無涯眼珠轉到狹長眼角,斜瞥立於陌島主身後的蘇夜。


    “在下乃是下界之人,受師父指派,到貴島求購幾件靈寶。”蘇夜抱拳拱手,扯謊應答。


    白無涯瞧他身上的文武袖短褂材質粗糙,藍布長褲和步雲履也是稀鬆平常,料來不是大宗門的弟子。


    即便是,也隻是外院打雜的跑腿,不必放在眼裏。


    看著陌島主,狹長眼眸微眯,眼神變得森寒:


    “陌島主,在你輪值期間,愚弟家中遇害。


    你要如何解釋?”


    陌島主臉色微變,強撐著將恐懼壓下去,心虛回道:


    “案情未調查清楚之前,不能斷言令弟是受歹人所害。或許,是妖邪作祟……”


    “陌島主,”白無涯故意拖長尾音,諷刺意味十足,“無論是歹人所害,還是妖邪作祟……愚弟之死,已成定數。”


    蘇夜觀瞧白無涯神態,全無半分悲傷。


    縱使如他一般心誌,也該有些傷感才是。


    “莫非……”蘇夜心中思潮翻湧。


    陌島主垂首道:


    “令弟之死,老夫確是難辭其咎。無論你想要何補償,老夫都答應你。”


    白無涯眼神閃過一絲狡黠,反拍桌怒道:


    “陌無極,你把貧道當成什麽人了?!


    以吾之天資,需要你這種貨色給什麽補償?”


    “老夫一時語失,”陌島主額頭見汗,全無出塵氣度,“白道友,莫要見怪。”


    “你們不要忘了,誰才是能夠承接天命之人。”白無涯看向關雄,似若無意道,“暴殄天物,可是會遭天譴的。”


    關雄性子直,嗆聲道:


    “家師臨終之前,囑我把丹爐送給有緣之人。


    不論那人是誰,絕不可能是你!”


    白無涯怒火中燒,厲聲道:


    “浩劫降臨之時,你若是還活著,可不要跪下來求我。”


    “無非就是一個死字,誰稀罕求你?”


    “你是個英雄好漢,”白無涯沉聲道,“你的家人呢?”


    關雄臉色驟變,牙關緊咬。


    強行忍住了怒火。


    白無涯行事不擇手段,雖有卓絕天賦,卻是不肯行正道。


    便如一條蘊含劇毒的毒蛇。


    被他盯上,實為險事。


    蘇夜輕聲道:


    “白道友,俗話說禍不及家人。關前輩若是言語衝撞了您,讓他賠個不是,也便過去了。”


    關雄看向蘇夜,隱約接收到暗含深意的眼神。


    瀟灑站起身形,拱手道:


    “白道友,你若是能修身持正。以你的天資,足可成為青龍丹爐的主人。”


    白無涯眼神淩厲內斂,輕聲問道:


    “關雄,此話當真?”


    關雄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白無涯仰天大笑,意氣風發。


    轉頭看向陌島主,問道:


    “陌無極,除了要查清愚弟死亡真相……你打算出什麽靈寶,撫慰貧道受傷的心?”


    陌島主臉色煞白,沉吟半晌方道:


    “老夫知道你惦記乾坤太阿塔……隻是此寶正氣凜然,恐會誤傷了你。”


    白無涯怒道:


    “陌無極,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若是不肯拿出太阿塔,別怪貧道不客氣!”


    蘇夜亦是愛惜靈寶之人,可也懂得取之有道。


    親兄弟屍骨未寒,反被利用來敲詐勒索。


    這般心性,豈會是好鳥?


    蘇夜殺心既起,頃刻想出一個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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