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家中橫遭變故,孩子懂事了吧。


    秦妙如此想著,看向小墨的目光就越發的柔和。


    小墨已經來到她家兩個多月了。


    這孩子,夜深人靜的時候,還會想媽媽嗎?


    “想。”小墨點著頭,語氣認真。


    秦妙一怔,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是將這話問出聲了。


    秦妙麵色一囧,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那,想爸爸嗎?”不知怎的,本就有些過意不去的秦妙又鬼使神差就接了下一句。


    話一出口,秦妙頓時就感覺自己像極了那過年時候的煩人親戚,非要問什麽‘喜歡爸爸多一點還是喜歡媽媽多一點’。


    這不是嘴欠嘛!


    秦妙有點懊惱,剛想要轉移話題,卻見小墨非常堅定的搖了搖頭,擲地有聲的答道:


    “不想。”


    哈?


    不是,你怎麽不按套路出牌?這時候不應該做個端水大師嗎?


    “呃......為,為什麽不想啊?”


    秦妙雖然覺得自己有點不太禮貌了,但好奇心還是驅使她將這話問了出來。


    可惡,人類總是會被好奇心打敗!


    小墨的表情依然木木的,他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思考怎麽向秦妙解釋。


    漫長的兩分鍾後,他低下頭,輕輕將自己脖頸上掛著的項鏈拿下。


    秦妙知曉,那就是秦淮沁日記中,撿到小墨時就戴在他脖子上的項鏈。


    那是一個精致的圓形小盒吊墜,有一枚硬幣那麽大,上麵雕刻著一朵看不出品種的花。


    隱秘的機關被按下,小盒的蓋子自動彈開,裏麵卡著一張被折疊成小小一團的紙。


    小墨將那紙團扣了出來,緩緩展開,又放在書桌上用手抹平。


    秦妙探頭看過去,隻看了個標題,人就頓住了。


    那是一張《華夏收養登記證明》。


    上麵清楚的寫著當時未滿一歲的棄嬰被領養的時間,算下來距今剛好四年。


    “怎麽會?”秦妙在短短的一天之內,腦子裏已經積攢了太多的疑問,她甚至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問起。


    小墨卻將手按在那張紙上,斷斷續續的講起了他記憶中的過往。


    小孩子總是想到哪裏就說哪裏,磕磕絆絆,雜亂無章。


    可即便是這樣,秦妙仍然將之捋得通順。


    秦妙看的日記,是秦淮沁的視角。


    而小墨的視角卻與之大相徑庭。


    日記裏的付圍東是個溫柔、善良、顧家、正直的好男人,他從不抱怨妻子無法生育,也從來沒有提出過想要離婚另娶,或者傳宗接代的事情。


    領養孩子是他最先提出,並且極力堅持,縱使他是家中獨子,也絲毫沒有將血脈延續的那些觀點放在心上。


    這看起來是個多麽完美的丈夫。


    可在小墨的記憶中,付圍東卻經常對他冷著臉。


    尤其是秦淮沁不在家中的時候,更是半點笑意都沒有。


    去幼兒園接小墨的時候,麵對老師的誇獎,付圍東也是滿臉不耐煩。


    他不敢對小墨說什麽惡毒的話,大抵是怕年幼的小墨鸚鵡學舌般講給秦淮沁聽,便隻做一些打碎了花瓶再推給小墨的事情。


    即便小墨否認,也隻會被當成是小孩子對自己闖的禍無意識的逃避。


    而秦淮沁卻沒有因此而對小墨產生厭煩的情緒。


    她覺得這是每個孩子成長的必經之路,對小墨的教育耐心至極,也溫柔至極。


    付圍東見秦淮沁如此寬容,於是更加變本加厲起來。


    他曾親手將秦淮沁的大牌口紅和散粉胡亂的塗在小墨的臉上,再將其狠狠摔碎地上。


    還用手抓著小墨的腳,在上麵狠狠碾過。


    又在秦淮沁即將下班之前收斂起麵目猙獰的神色,躺在臥室裏裝作胃痛,再自責的懺悔自己沒有看管好頑皮的孩子。


    這樣的事情做多了,小墨便是再蠢,也知道父親其實並不喜歡自己。


    可秦淮沁即使是最生氣的時候,也隻是嚴肅的告訴小墨:“這是不正確的行為,會讓媽媽很傷心的。”


    她從來沒有動手打過小墨,連大聲的責罵都沒有過。


    付圍東意識到自己的小手段根本起不到作用,脾氣越發的暴躁。


    他曾將秦淮沁薄薄的手帕用水沾濕,纏在鋼尺上一下一下的打在小墨的手掌心。


    不知他是從哪裏學來的,這種方式即能令小墨極疼,又不會留下傷來。


    打得累了,才會將鋼尺擦拭幹淨放回原位,將手帕輕輕往地上一丟,還要攥著小墨的腳狠狠踩上去。


    他甚至都沒有警告過小墨,讓他不要將這種事告訴秦淮沁。


    因為秦淮沁不會信。


    就像最初的時候,小墨也曾解釋過花瓶不是自己砸碎的,得到的唯有秦淮沁更加繁長的教導。


    秦淮沁確實極致溫柔,對待小墨也十分耐心,可她卻從沒有真正相信過小墨的辯解。


    直到有一天,付圍東突然放棄了這些沒什麽用的手段。


    在某一天的午後,他將那份收養登記證放在了小墨的項鏈裏。


    ......


    講述完這些的小墨還是一臉木然,就好像那個曾經遭受精神虐待的小孩不是他。


    唯有在說起自己被鋼尺打手心時,才會皺巴著小臉,露出些許害怕的模樣。


    那時身處其中的小墨並不能明白父親為什麽會有兩副麵孔,可現在,結合了兩個視角的秦妙已經再清楚不過。


    付圍東之所以轉了性子,不再虐待小墨,無非是因為那時,秦淮沁提出了想要帶小墨去看心理醫生的想法。


    他怕心理醫生真的從小墨口中問出些什麽,怕醫生發現小墨的性格其實沒有問題。


    故而他不敢再做那些事,隻以“孩子還小”為理由,拖延著不讓秦淮沁帶小墨去看心理醫生。


    孩子的記憶是很短暫的,或許拖著拖著,小墨就忘了。


    他將那個領養協議塞在項鏈裏,


    或許是打算等小墨認的字再多些,自己發現這件事,從而說出一些令秦淮沁失望的話來。


    又或許,是想尋個機會將小墨一係列的“古怪行為”都推說成是他早就發現自己不是親生的了,故意作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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