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裏全是人,主子下人等等擠滿了屋,都在忙著擺飯。


    放在平常,秦瀟瀟完全能夠憑借飛快的速度將之接回來。然而此時,她身體踉蹌了一下,前麵也站著兩個人,手中的盤子即將落地,她本能地棲身去抓。


    隻是手就差盤子半寸之遙,斜側裏忽然伸過來一隻手拽住了她的手腕,硬生生製止了她的動作。


    砰的一聲響,酒壺連帶著盤子狠狠地摔到了地上,巨大的響聲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隻手的主人拉著秦瀟瀟直起身來,關切的聲音傳來耳中:“表妹你沒事吧?”


    朱斯年以為秦瀟瀟要摔倒,所以去拉她。


    秦瀟瀟呆在原地,看著濺得到處都是的酒壺碎片以及裏麵醇香誘人弄濕地毯的酒,半晌說不出話。


    旁邊的下人們也紛紛讓到了一邊,看著地上的狼藉一片發愣。


    秦瀟瀟抬頭看了看拉著自己的朱斯年,剛剛想開口,就聽到肖氏沉痛的聲音傳來:“哎呀!瀟瀟,我不是才跟你說要小心一些嗎!這珍藏了二十多年的酒就這樣沒了!”


    楊氏也走過來,看了看滿地的狼藉,又扭頭看了看朱老太太。


    “母親,這酒壺,是……”


    朱老太太緩緩從座位上站起來,看著地上的酒壺碎片,頓時臉色遽變,滿臉哀婉驚愕。


    “你們還愣著做什麽?快點將碎片撿拾起來!”楊氏立即吩咐怔愣的丫鬟。


    “這是老侯爺生前最喜歡的酒壺,怎麽這麽不小心啊!?”朱老太太聲音發澀,都要哭出來了,在丫鬟的攙扶下,走了過來,眼中全是淒婉。


    秦瀟瀟這才明白,原來最珍貴的不是那壺禦賜酒,而是裝酒的酒壺。


    她頓時心中咯噔一聲,連忙蹲下身去跟丫鬟一起撿拾碎片,而秦夢陽也從人群中擠過來一起撿拾,蹲在秦瀟瀟身邊,小聲地喊了她一聲:“阿姐……”


    秦瀟瀟一邊撿拾,一邊抬頭看著一臉惋惜哀痛的朱老太太道:“對不起外祖母,我不是故意的……”


    朱老太太沒有回她,像是過於在意這個酒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秦瀟瀟在忙亂地撿拾碎片中,被碎片劃破了手指頭,輕微的刺痛,原本沒什麽,可是她心中忍不住跟著難過。


    楊氏走過來,臉色不愉地將秦瀟瀟給拉了起來,語氣有些說不出來的怪異,“瀟瀟,這裏交給下人吧,你去換一件衣裙。”


    秦瀟瀟心虛地看了楊氏一眼,又看了朱老太太一眼。


    果然,老太太生氣了。


    雖然她沒有指責秦瀟瀟,但是秦瀟瀟能夠感覺出來。


    她接過那個瓚金的酒壺蓋子,拿在手中,蒼老的雙手微微發抖,嘴唇顫抖著。


    秦瀟瀟默默站起來,將手中的碎瓷片遞給了楊氏,又對朱老太太道了一聲:“對不起,外祖母……”


    這次老太太抬頭看向了她,悄無聲息地歎了一口氣。


    秦夢陽連忙幫秦瀟瀟說話:“外祖母,方才人太多了,阿姐許是不小心被撞了一下才會把酒壺給摔碎了,這些碎片給我吧,我一定找人將之修複得完好無缺的。”


    “夢陽你這說的什麽話?”肖氏看向秦夢陽,“有道是覆水難收,這個酒壺是老侯爺生前最喜愛的東西,碎成了碎片,還如何能夠修複呢?”


    轉而看著心虛抿唇的秦瀟瀟,“瀟瀟,你也是,方才舅母就提醒過你,讓你千萬要小心,早知道你會這麽粗心,我就應該自己親自抬過來的。”


    “二舅母……”秦瀟瀟看了肖氏一眼,張張口,想要說其實是有人推了她一下,但是一想到這裏不是自己的家,他們所有人對自己來說也隻是親戚,而不是家人。


    說出來,他們也不一定會相信。


    於是,秦瀟瀟索性閉了嘴,什麽都沒說。


    “好了!”老太太忽然提高音量,十分不悅,她的視線停在了肖氏的臉上,批評道,“你做事向來毛躁,瀟瀟也不知道這酒壺是老侯爺留下來的遺物,怪不得她。”


    肖氏聞言低下頭,掩下眼中不悅,福身請罪:“母親教訓得是,都是兒媳毛躁。”


    朱老太太沒有再看她,而是看向秦瀟瀟,麵色嚴肅道:“你快去把衣服換了,大秋天的,穿著濕衣凍壞了,你母親要心疼的。”


    秦瀟瀟咬著嘴唇點頭,轉身出了花廳,默默走進黑暗中。


    菱葉從後麵跟了上來,兩人走了許久,旁邊漸漸沒人了,菱葉才道:“小姐,二夫人明明知道那酒壺重要,可是卻隻告訴你酒的金貴。”


    秦瀟瀟沒有說話。


    主仆二人回屋去換了衣服,重新回到了花廳。


    花廳已經收拾妥當,那個酒壺碎片也不知道被收去了哪裏。


    這是一頓壓抑的晚宴,老太太沒有說話,隻吃了一點點就起身去了,留下的人自然也沒有心情繼續吃。


    “阿姐。”


    吃完飯回廂房的路上,秦夢陽跟了上來。


    “阿姐,明天我出去找匠人把那個壺修補好,外祖母應當就不會怪你了。”


    秦瀟瀟搖著頭道:“二舅母說得對,碎掉了又怎麽能夠修補如初呢?”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秦夢陽擠出一個笑容來,想要緩和秦瀟瀟的心情。


    秦瀟瀟歎息一聲,道:“不知道外祖母心中會怎樣傷心。”


    她似乎能夠理解那種感受的。


    她爹往常回來,經常獨自坐在屋中拿著她娘的遺物看。


    她娘原本有一個遺物,是她娘懷孕的時候親手用竹片編織的竹葉扇,做得非常精美,說是要送給她爹的。


    但是,秦夢陽三歲的時候,正當調皮,將那把扇子給弄壞了。


    因此,秦夢陽被秦啟狠狠地揍了一頓。等四下無人的時候,秦啟就抱著那把扇子偷偷流眼淚。


    秦瀟瀟想,大概晚上,外祖母也會流眼淚。


    正想著的時候,後麵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兩人回頭,看到朱斯年快步跟了上來。


    路燈照耀下,他的表情看得不甚清楚,但是秦瀟瀟也能隱約辨別出,他的心情是不好的。


    她停了下來,喚了他一聲,“表哥,剛剛謝謝你扶我。”


    方才她趴下去想要接住托盤的時候,朱斯年還以為她要摔下去了,便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


    雖然是好心辦壞事,害得她沒有接住酒杯,可他終究是好心。


    朱斯年走到秦瀟瀟的身邊,卻沒有說這事,反而問:“你手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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