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當手電筒的強光照射到他的臉上時,他的眼睛沒有任何反應,還是半睜著,眼珠動也不動!


    這是怎麼回事?他為什麼沒有人類的正常反應?


    「我是瞎的。」龍大師乾癟的嘴唇動了一下,回答萬裏心中的疑問。


    萬裏輕輕鬆了口氣。還真怕又遇到什麼意外。對於能和他交流的,無論是人是鬼,他都不怕,但現在情況緊急,他怕的是再繞圈子了。


    他上山前曾經和阮瞻聯繫過,阮瞻說他已經恢復功力了。而現在新鎮中的情況不宜再拖,所以他準備行動。他希望萬裏能找到龍大師,因為他需要設計建造這塔的人在鎮外配合他。


    萬裏知道,如果他找不到龍大師,阮瞻也會動手的,就算勝算不大也是一樣。阮瞻麵對的可是一百七十三個怨靈。這些怨靈的怨氣極深,卻又長年被壓製住,此番放出來,能力自然不能小覷。可是,能製服他們的機會也是稍縱即逝的,因此依阮瞻骨子裡那股悍勇、剛硬之氣,一定會奮力一搏,哪怕隻有百分之一的機會也是一樣。


    新鎮和舊鎮的情況變化萬端,時機隨時可能出現。所以他們無法約定動手的時間,但萬裏很希望可以在他這一方提前準備好,然後等在新鎮外,等阮瞻的信號一到,他就可以出手,不必讓阮瞻發出信號後卻等不到援兵。


    「對不起。」他有點尷尬,「我不是故意的。」


    「現在明白我為什麼不點燈了?我並不是木偶,隻因為我不需要。」龍大師說,「假如你看清楚我了,請把手電從我的臉上移開可好?」


    一瞬間,萬裏還以為龍大師看得見自己探頭探腦的小鬼樣子,尷尬的咳了一聲,急忙收回手電,讓光柱照射到屋頂上。


    「找個地方坐。」龍大師再度發話。


    小石屋裡並沒有凳子,椅子之類的東西,萬裏隻好依言坐到了炕邊。


    「龍大師,我——」


    「你並不信任我?」龍大師打斷萬裏的話,意指他坐得離自己比較遠。


    「我怕您再給我來點什麼考驗。」萬裏實話實說,「找到這裡來,我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再受不起意外了。」


    這老人家也真是的,明明小石屋有門,偏偏要他從大石屋拐進來,明明是第二次試探他,看他會不會被那詭異的場景嚇翻在地。


    「你一定奇怪我為什麼會如此生活,為什麼會雕刻那些木偶,為什麼像個幽靈一樣躲在最陰暗處,為什麼我的眼睛是瞎的,因為你在向知情人打聽我時,一定知道我沒有任何殘疾,你甚至懷疑我是不是你口中的『龍大師』。那麼我告訴你,我不是。」


    「不是?!」萬裏差點沒跳起來。


    「不是。那個所謂的龍大師,在十年前發生那件事時,就已經死了。你現在看到的,不過是個鬼魂而已。」龍大師歎了口氣。


    萬裏沒說話。他能感覺到老人身上微弱的熱氣和呼吸,地上還有影子,不會是鬼魂,隻是他在悔恨之中這麼說罷了。不過,這位著名的風水師確實與他想像中不同。沒有那種『天機不可洩露』的高深莫測之感,反而有些直率、咄咄逼人。


    「不管您現在怎麼樣,無論如何您要幫我們這一次。」萬裏誠懇的說。


    龍大師又長歎了口氣。神情上全是落寞與無奈,答非所問的道,「隻差一個月,就這三十天而已,卻功虧一簣!劫數,真是劫數!」


    「真的——就要化解了這件事嗎?是不是可以把他們重新關起來,繼續鎮滿這一個月?」


    龍大師輕微的搖搖頭,苦澀的一笑,「那是不可能的。我說過,我並不是個有很大法力的人,憑借的隻是多年來對五行和風水的研究,才能佈陣,鎮靈,溝通陰陽的。當年我為了能鎮住他們,花費了所有的力量,所以我才會瞎的。」


    「龍大師——」


    「但也不盡然。」龍大師繼續說下去,「也因為我做的是一件損德的事,表麵上說是為了化解他們的戾氣,送他們去往該去之地,實際上我是為了保住一個人,存了私心。這是天譴。是我活該的。我想,你能找到這裡來,說明你已經調查清楚了,你說,我是不是活該?」他抬頭『看』萬裏,「哎。我終究是看不開的。」


    「依我看,事已至此,還是看看怎麼才能補救吧。但願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龍大師沉吟著,好像在思考萬裏的話,半晌才說,「你——很不錯,膽氣過人。人有一分膽,就有一分機會。隻是不知道結果會怎麼樣?」


    「無論結果如何,我是非試不可的。」萬裏連忙說,「新鎮裡的,是和我有過命交情的朋友,還有我最在意的女人。說什麼我也要救他們出來。」


    「如果我不肯幫呢?」


    「我綁也要把您綁去!」


    「假設我還是不幫忙呢?」


    「那我就宰了那個您保護的人,逼急了我,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萬裏焦急之下,語氣中帶了三分挑釁。


    「他嗎?」龍大手麵色平靜,也不生萬裏的氣,「紙是包不住火的,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當初就是想把這個火頭撲滅,逆天而行,看來真是螳臂當車啊。現在這件事抖了出來,他早晚一死,我還怕個什麼?不過你放心,我不會不幫忙的。這是我的錯,不能牽連了旁人——你老實回答,你的那個朋友,是有天生良能的人嗎?」


    「您知道?」萬裏問。


    實際上萬裏並不太意外,從他和龍大師接觸的這點時間裡,這位大師處處預知先機。前幾天他在鎮裡曾經聽人說過,龍大師批卦奇準無比,所以不難想像,他早就知道了一些事情。


    「從新鎮產生變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龍大師說著回過手來,準確的拉過那個小炕桌,揭開了上麵罩著的一塊黑布。


    萬裏移過手電的光線,這才發現炕桌上沒有擺著吃喝的東西和用具,而是放著一個模型。不是房地產公司那種展示樓盤的模型,而是像一個軍事推演用的沙盤。沙盤上清晰的劃出一條條橫平豎直的線,看起來就像是街道的樣子,而隔開的小方塊就是建築物。沙盤的中心,有一個裝有水的小碟子,碟子中心立著一個惟妙惟肖的小木塔。


    「看到那座塔了嗎?告訴我,塔周圍是什麼樣的?」龍大師問。


    萬裏把手電光全集中在沙盤上,「碟子外圍的沙土很亂,碟子裡的水很渾濁,而這個小木塔在——我的天,它在動!」當他湊近了認真觀察,看到小木塔突然抖動時,著實嚇了一大跳,本能的向後退。


    怎麼回事?龍大師身邊所有的木頭都有生命嗎?


    「這就是了。」龍大師平靜的說,「沙土本來是平整的,水是清澈的,塔是穩穩當當的,當有一天,這一切都變得不一樣的時候,我自然知道有人破了那裡的風水大陣!」


    「這是怎麼回事?」


    「我說過了,我的法力有限,平時斷陰陽憑借的隻是所熟習的知識。況且,你以為那一個風水陣就能困住那些怨氣衝天的鬼魂嗎?」


    「難道——這十年來,一直是您在這裡守陣嗎?」萬裏吸了口氣,終於明白為什麼龍大師要一個人住在這麼古怪陰冷地方,還用陣法把自己弄得與世隔絕,原來是有這個情由。


    龍大師點了點頭,「還有這些木偶,一共一百七十三個,每一個都有名有姓,和它們的生辰八字一起刻在它們的腦後。我每天夜裡都會把這些特製的木偶擺到院子裡,施以陰陽之法,就是為了平息他們的怨氣,保證那個風水陣不會被衝破!我製作的其它四個木偶,一是為了收留那些可憐的殘魂,二是為了讓他們巡夜,以火光嚇走野獸,因為野獸沒有人類的思維,同時也沒有人類心靈的局限,所以它們不受外圍陣法的迷惑,而它們的氣息是會驚了魂的,會讓這些無知覺的木頭人也成了邪物!」


    「這混蛋!」萬裏咬牙罵了一句,罵的是司馬南。


    龍大師當然明白他的意思,「應該說那是個高人。雖然他破了我的風水陣,但我不得不欽佩他。」他苦笑著,「在你看來,或許是這個人攪了局,但在我眼裡,這叫做天理循環,報應不爽。那天,我正為這些偶人施法,卻感覺他們突然亂走了起來。你要知道,他們隻是死物,不過是因為刻在他們腦後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才使它們在我施法時好像有知覺一樣,其實不過隻是木頭而已。但那天不同,它們彷彿與新鎮裡的怨靈有了呼應一樣。我急忙撤回陰陽法術,回到屋子裡,雖然我看不到,但也感覺出沙盤變了樣!那時我就知道,有人破了我的局了!」


    正說著,大石屋忽然傳來一陣細碎的聲音。細一聽,是有人說話,很多很多人同時說話!


    第六篇 迷城 第三十二章 龍大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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